萧子途带着二百六十名士卒及毫无作战经验的禺州府百姓,坚持了整整一日一夜。
这在古往今来的战役中堪称奇迹。
寅时,晨光微曦。
“侯爷,城要破了,守不住了,我们没有兵器了,什么都没有了,火油用光了,箭矢消耗殆尽,战士们……”一个满头满脸是血的士卒回身对萧子途禀报。
他已身中数箭,浑身上下皆是血迹,像是从血里泡了个澡拎出来的,脸花的已经认不出原本面貌了,清澈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洗涮出一道干净的泪痕,他哽咽了一下说:“……战士们皆阵亡。”
话音刚落地,背后破空而来无数箭矢。
“噗——”
温热的血喷出,这位士卒慢慢在萧子途身前倒下,他在临死之前,还强撑着想替大帅最后挡一发箭。
城墙上一瞬间没了生气。
最后一位士卒倒下了。
地上一具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虽已不辨容颜,可皆是手执武器、心有不甘的模样,他们到死之时都在咬牙坚持。
萧子途抬手抚上小士卒死不瞑目的双眼,而后望向透出一线天光的远方。
熬了一日一宿布满血丝的眼圈泛着红,城墙上,不知道是敌方箭矢带起的风声,还是清晨从气候不定的荒漠席卷而来的风沙,低低地呜咽着,穿过长廊,像一声声无尽的叹息。
李简迟迟没带回支援的援军。
也许他在去搬师的途中就已经遇见了敌军,想必已经折在了半路。
他这个人看着随和,实则很倔,哪怕还剩最后一口气都会爬着回来,可他没有。
所有人……都战死了。
萧子途将怀中锦囊拿出来,那是离开念州之时林洛所赠。
离别之时,她神秘兮兮地笑着对他说:“不许偷看哦,在你回程之时方可打开。”
抚摸着那枚被血浸染了的锦囊,萧子途指间轻轻颤抖:“……对不住,阿洛,我可能要食言了,保证全须全尾回去这句话,我可能做不到了。”
“往后,把我忘了,好好照顾自己,寻个好人家,康时安也好,或是什么人也好,寻个文人做夫君,三餐四季有人相伴,一生平安安宁……”
锦囊轻轻被拆开,里面是一封用上好绵帛写的信。
打开信,萧子途眼皮狂跳起来。
一封短短数十个字的信,他却读的很艰难。
林洛一向龙飞凤舞的笔迹此次却格外端庄,一笔一划写的尤为认真,信上写着:“待你平安归来,我嫁你可好?”
字字仿佛化作林洛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有她调皮捣蛋的,有她明艳笑容的,还有她绷着小脸生气的……
却又字字诛心。
手抚过落款处按了胭脂红印的指纹,竟微微有些抖,萧子途手心紧紧捏着那封信,用力闭了眼。
半晌后在敌人的喊声中睁开眼眸,殷红的眼尾处褪去波澜,他割破右手手指在那封信的下方写下四个字:“来生许你。”
指尖的血抹于唇上,唇角覆上那四个字,盖下他来生的承诺。
人有来生吗?
萧子途向来不信神佛之说,可此时却希冀这虚无缥缈又荒诞之说可以成真。
手腕间还戴着那位法师相赠的念珠。
他拨动着念珠静下心来,而后小心翼翼将那封信折好放回锦囊中置于心口处。
萧子途的胸口似乎被敌方箭矢射了个洞,在周遭的嘶喊声中,带着黄沙的的风呼啸而进,炎炎夏日却冰凉刺骨,将他飘乎的神魂激的回了神。
他抬手抹掉淖小士卒飞溅在他眼角的血,一挥剑将胸前所中箭矢尽数砍下,断箭上瞠,他瞄准城墙处登梯攻上的蛮人,拉弓。
一枚枚没有箭矢的断箭射出,被射中的蛮人哀嚎着捂着眼睛掉下云梯。
城墙下,没有盔甲可穿的百姓用血肉之躯抵着城门。
轰——
一声震地之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