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子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了,暖气管线哗哗的水流声,北方供暖的幸福日子来到了。
通往幸福的道路总是曲折的。暖气热了又凉了。整幢楼的暖气总阀门在乔麦家卫生间,需要从她家放水。
致礼又出海了,乔麦心里有块红布条挠着,忽然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到陈有福了。
上次在A城夜晚,她给他半夜打电话,他又对她家的老底知道了些。
藉由这些私事,他们莫名亲近。
她在暖气片冰凉的这一天里,将家里收拾的一干二净,地擦得像狗舔。也将自己打扮光鲜,发辫又高高梳起,额头光洁大眼闪亮,绝不是卖鸡蛋或换大米的老太婆。
傍晚时分,她家的门铃及时响起。乔麦的小心脏欢快的跳着,她的脚步像是踏着舞步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修理工。
那修理工矮小干瘦,脸上的皱纹深刻者对社会主义事业藏污纳垢的不满。
愉悦像气球啪的破了。是她的菜友老孙。
老孙同志尽管在革命战场上身经百战,但是赤手空拳而来加上廉颇老矣,是拧不动放水阀的。他在卫生间里观望良久,决定去搬救兵:“陈主任家有管钳,我看他在家吗。”
陈主任刚好回到家中。
大老黑如期接替李经理的位置,蛤蟆一蹦三尺高,实在是招人恨。曾经一个平台竞争的陈有福,现在为大老黑鞍前马后,大老黑虽然没有李经理那么摆谱,但公司办主任的事务还是多多,这天,他回来晚了。
王琴在厨房里做饭。
王琴买断后似乎更忙了,在她的塑身衣事业里快乐游泳,游到讲师级别的水池里,经常被邀请去某个沙龙给游泳圈的女人讲瘦身话题。女人们用崇拜的小眼神看讲师,以为穿了香港来的高档塑身衣,就像台上的老师一样,变成一条瘦鱼。
王琴老师下午刚讲完一节瘦身课,心情大好,陈有福就得到了吃老婆饭的福利。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琴晚饭蜻蜓点水,干脆等着陈有福回家做。
王琴菜刀一挥,批准陈有福拿着管钳去楼上当修理工了。
老孙觉得救兵已搬,于是打道回府了。
两人一上一下。陈有福独自提着管钳到了乔麦家。
2
一年没来女邻居家了。一年时光就这样被偷走了。
他有一次从客厅的玻璃窗瞥见女邻居披头散发提着水桶去菜地浇水。一桶水压弯了她的身子,她的屁股看起来像个浑圆的葫芦。
去年的布条还在,春天停暖后致礼把布条缠在放水阀上,然后把挡板放好。陈有福只需要把放水阀拧开就可以。
这道工序看起来简单。但是不知为什么,阀门有些生锈,不好拧。
乔麦倚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陈有福叉开双腿,身下依然是她泡澡的浴缸。去年她关于他的想象清晰如昨,人生就是不断的重复剧情,而当事人未必是当时的心情了。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扯着单位的瓢。
陈有福是个窗口,乔麦从窗口望去,大老黑成了经理,买断的是五个老同志,社会主义大食堂已经不搞了,恢复以往个人打饭打菜的模式,食堂管理员小马已经光荣退役,负责饭菜监督了。门卫岗又招来外雇工,是大老黑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个亲戚。
乔麦想着,饭菜监管是个什么差事呢?后宫御膳房似乎需要这个营生。慈禧用膳一百道菜,小马先尝一遍看是否有毒。大老黑肯定不需要一百道菜,小马也许像分公司副总李经理一样有名无实?
小马的腿伤已经好了,但是落下小瘸的毛病,这是李经理时代出生入死的印记。他精明如大耗子,把粮仓里的东西先捣腾回自己家。
有那么一瞬间,她庆幸自己提早回来这一步走对了。
她从陈有福的窗口里,看见旧日的一切换了新颜。
陈有福开始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了。
她顿时感到惭愧。她无所事事。像个没方向的苍蝇。想飞到室外,被透明的玻璃撞了一下。
这时候听见滋滋的响声,放水阀终于松动。修理工把去年的红布条放下来,等着空气放完。
去年的红布条,已是黑布条了。
陈有福说:“别放了你的本职,你已经有那么好的基础了,若是考个中级,择业的机会会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