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被喂毒药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他此时觉得头重脚轻呼吸困难,大约离毒发身亡不远了,想到临死前还要发癫发狂,他怕神识混乱再做出什么傻事,于是抿着嘴角思考了片刻,而后倏地又往身旁立着的一枪戟上撞去。
几个时辰内,自杀两次。
“哎哟哟……”枪戟的主人冷不丁吓了一跳。
那士卒正在擦拭枪戟,惊吓之余及时收回了枪戟,姚知州没被串了葫芦,肚子上倒被不轻不重戳了个洞,血喷出来,疼得他摔地上直打滚。
活似一头待宰的肥猪。
士卒看着刚擦干净又沾了血的枪戟:“……”
“……安排主簿书写文书,快马加鞭送往禺州各县镇,让他们守好城门,还有官道……”萧子途正在抓紧时间布署城防,余光瞅见作死的姚知州,眉头蹙起。
四周人们也皆探颗脑袋往这边瞅,窃窃私语着。
萧子途大步流星走过去,给了个手势,身旁的士卒将地上打滚的姚知州扶起。
“你暂时还死不了,喂你那颗毒药并非两个时辰发作。”萧子途冷哼一声,“别总想着死这么痛快,天底下没这么美的事。若蛮人真敢进犯大梁,不把你吊城楼上凌迟示众祭旗对不起昨夜战死的将士们。”
姚知州眼皮一翻,身子顿时又瘫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疼晕过去了还是吓晕过去了。
其实昨夜萧子途给他喂的“毒药”,是江老先生给萧子途路上带着解暑的解暑药丸,并非什么毒药。
一路赶路辛劳,天气又炎热,尤其雨水较少的大漠,更容易中暑,江老先生给萧子途和李简的药囊里不仅偷偷装了解暑药丸,还有各种治疗跌打损伤强筋健骨、补血益气的药丸,基本上能想到的常规药丸皆有。
江老先先还从来没这般操心过,约摸是人上了年纪心思细腻了起来,看谁都像自己的孙子辈,拿谁都当自己孙子来疼。
彼时爱操心的江老先生与林洛正走到了禹州边境。
林洛水灵灵的姑娘风尘仆仆走了一路嘴唇都爆皮了,被晒得一脸蔫巴。
“这破天气呀,龙王爷他老人家能不能雨露均沾一下呢,有的地方数日暴雨,这又有的地方干死人了,要是京襄运河也能修到大西北就好了,哎哟,也不对,修到大西北,也不管下雨呐,指不定被沙子与这毒太阳吞干喽。”
马蹄声嘚嘚嘚行走着,热冒烟的马鼻子直窜热气,比马好不到哪里去的马背上的林洛??叨叨念着,仿佛念一念骂一骂,软绵绵的身上才能多点气力。
“让你喝药你又不喝,那药丸又不苦,老夫的解暑药可是重金难求,你个小丫头还嫌弃。”江老先生转身看林洛一眼,摇摇头。
马仿佛很有灵性,知道主人要让它找片凉块地,它径自走到一棵最大的杨树下这才停下。
林洛翻身下马,往树干上一靠,一路行走,好些天终于过了燕玉关,一过燕玉关就已经踏入禺州地界,离玄策营就又进了一步。
靠在树上林洛轻轻喘了口气,这一路,可累死她了,主要是进入西部以来,快要烤化了。
林洛浑身上下被纱包裹着,连根手指头也没露出来,帷帽纱下,咂摸着嘴,咕哝着顶嘴:“药毕竟是药,又不是糖豆,不苦它也不甜啊。”
“臭丫头,早知道你吃不了苦就不带你来了。”江老先生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从怀里取出一颗解暑药,往前一俯身子,往马嘴里塞了一颗,而后没好气地问林洛,“最后再问你一次,要不要喝药?”
“哼,谁吃不了苦呀,人家是吃不了药,不是吃不了苦。”长袖下不情不愿伸出一只被保护的白白嫩嫩的手,“要!”
再不服药,林洛觉得自己真的要撅过去了。
“这就对了,早点吃药就不会白挨这许多天了。”江老先生骑马走到林洛身旁,把马栓在树干上后,给她手中倒了一粒药丸。
林洛撩起帷帽白纱,就着水囊刚要服药,突然听见前方小路一阵骚乱,马蹄声声,疑似有万马奔腾朝这个方向而来。
“沙匪?”林洛下意识把江老先生往树后一拽藏了起来。
他们这一路上为了省脚程,官道与小道穿插着走,所谓的走小道就是抄近道,眼下走的正是一条可以过村庄的羊肠小道,据前方路上遇到的人说,再走个数里路就是一个小村庄,眼下快到傍晚,正好于村子里投宿。
小道往往不如官道安全,除了有野兽出没以外,还容易遇到劫匪。
这一路上算运气好,林洛和江老先生尚没遇到什么打家劫舍的匪徒,只是零星遇见一些强硬讨饭的流民,流民散点财也就无事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沙匪大多出现在禺州一带,她们之前还未踏足,故而没碰上形成规模的真正的沙匪强盗。
此刻,她们所歇息的地方是小路旁的荆棘林,不算茂密,如若发出什么动静,很容易被对方发现。
林洛屏着呼吸,生怕两匹马发出什么声音,惹来对方注意。
两匹呆马不知道是热晕头了还是被前方声音惊呆了,直楞着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站成了两尊石像。
“天灵灵地灵灵,菩萨快显灵,好事近身,坏事退散!很好……乖,别动,千万别动,待逃命过后,我给你们喂最好的草料。”
林洛大气不敢出,注意力高度集中,一边盯着尘土飞扬的过客,一边在心里默默给站成石像的两匹马“施法”。
然而,下一刻,就听见被尘土呛到的马突然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