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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翊眉头微皱,想要再说什么,却又激起一阵咳嗽,顿时更说不出话来,脸色也越发白了。昭宁知道必定是没养好的经脉此时在作乱了,师父必须要马上回去歇息,她对李继身后之人道:“君上此时千万不能走动,立刻去叫君上的金舆进来,起驾回崇政殿去。”又对另一位内侍说,“你去请宋院首,让他马上去崇政殿候着。”
李继身后的人一愣,连忙飞奔出去吩咐。
昭宁则对李继道:“我立刻去请贵太妃娘娘也过去,你们先照看好君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她跨出门去,看到吉安守在门口,她对吉安淡淡地道:“明堂何在?带我过去。”
第146章
等昭宁到明堂外时,天色也略微有些暗了。
明堂内此时正是几个反对派的要员汇聚的时候,严萧何、司马文、钱复功等七八人正围着两盆炉火坐着,方才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竟然助君上熬过了一次发病,想必日后君上更可以福寿绵长。这本该是极好的消息,但是明堂这些人短暂的高兴之后,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和君上产生一次史无前例的对峙,即将可能会出大事,甚至可能会死人。但是,也决不能因为这些后果,就不做这件事,所以明堂中此时的气氛也十分肃沉。
听到通传,皇后娘娘竟然来了明堂,众人皆极是不可思议。
娘娘虽是皇后,但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这时候来明堂做什么?
他们皆站起来迎接娘娘到来,片刻后,一个披着斗篷的纤细身影就在内侍的簇拥下,出现在了明堂的门口。火光跳跃之中,一只纤长的素手自斗篷之中伸了出来,将帽围摘下,抬首露出一张极清灵精致的脸。
众大臣见果然是娘娘亲至,立刻行跪礼:“皇后娘娘金安!”
昭宁看了眼明堂。明堂修得并不十分华丽,两侧是八张太师椅,正中挂着大乾太祖的画像,殿中烧着火盆,又挂了六盏斗大的宫灯,将明堂照得十分明亮,果然堂如其名。几位反对变革的肱股之臣皆聚于此。
她让众人平身,但自己却没有落座。严萧何作为文臣之首,则拱手道:“不知娘娘这时候来此处,可有什么要事?”
因此前正旦祭礼之事,再加之昭宁刚成功帮助赵翊度过发病,几位大臣对她也比之前恭敬客气许多。
昭宁笑了笑,缓缓道:“自然是有要事,只是我乃后宫之人,按说并不该来此,不知诸位大臣是否愿意听我一言?”
严萧何道:“娘娘乃是国母,请但说无妨。”
昭宁目光严肃了些,她道:“我希望诸位大臣,不要再反对君上的变法。”
昭宁此话一说,明堂内立刻沸反盈天,自然都是对她的无知而轻蔑,或是对她的轻言感到愤怒。而这些情绪,也全部都在昭宁的预料之内,她来此处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会遇到什么了。
其中面色最不好看的自然是司马文,他是反对变法的第一人。此前因为正旦祭礼之事,他还对皇后娘娘生了些好感,觉得她并非无能,但此刻听到这话,他却觉得皇后娘娘实在是过于幼稚了。
他语气极冷地道:“娘娘,我等并非坚持‘后宫不得干政’之辈,但变法乃国之大事,关系百万生民的存亡,关系大乾未来千秋万代的国运。娘娘年纪尚轻,向来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您如何能知普通百姓的疾苦,如何能知新政对他的严重影响?又如何能随意妄言此事?”
昭宁听到司马文的话,却笑了一笑道:“司马大人以为我不知吗?料来司马大人也并不知我的经历吧。”司马文微微一愣,他不知娘娘竟认得他。
昭宁继续道:“我从小因战乱而与父母分隔,在西平府随着舅舅长大,年幼的时候几乎过不了什么安生的日子,时常要随着舅舅东躲西藏。经历了百姓流离失所,看到边关尸殍千里。甚至自己也曾被党项人所抓,是靠着吃马料才活了下来。我这辈子不仅看到了百姓的疾苦,更是亲自吃过战乱的苦。我倒是想问问大人,大人出生书香门第,从小便有神童之名,大人又真的知道百姓疾苦吗。你当真走入过田间地头,看到过百姓对新政的态度吗?”
司马文一向是能言善辩,竟不知皇后真的有这般经历,一时间措手不及,被昭宁说得一哽,想反驳也没立刻想出话来。
昭宁又道:“我知道诸位大臣们反对新政,是因为新政的确有弊端。比如青苗法,存在有些县施行过度,强行摊派引起民怨的情况。再如将兵法,的确有增大将领兵权,也许会对朝廷产生隐患的情况。但我想真心实意地问问诸位大人,抛开对新政的成见,对变法的不安,我们来正面地看这些问题。新政推行难道只有弊端吗?它是不是也有许多的好处,它在短短一两月内就新增了五百万贯的国库收入,它让天下之田皆无荒废,让百姓有地可种,让边境更加稳固,至少不再是形同虚设!所以新政明明都有它好的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因噎废食,为什么因为一点不好的地方就要去反对革新?”
昭宁诘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强,众大臣竟没料到,皇后娘娘对新政的优劣竟然如此了解,甚至可能比他们都要了解,一时间殿内沉默。
但很快,几位大臣也被激起了针锋相对之心。此前本来就不喜皇后娘娘的钱复功冷哼道:“娘娘这话说得轻巧,倘若改革能使得财政变好,我等何以如此反对,如今改革就已经出了大问题,那么日后呢,还能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