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羡和顾进帆听到他如此突然之话,一个心惊,顾进帆手里的古剑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脚背,他疼得嘶了声,而顾羡则一个不小心,扯掉了虎皮鹦鹉颈上的一片羽毛,惹得鹦鹉因为吃痛,回头就朝他的手上啄了一下。两人却都因疼痛而醒过神来,顾羡连忙问他:“你说什么?我近日有点耳背,你方才说,你想娶一个人?”
顾思鹤再度点头。
顾羡和顾进帆互相看了眼,两人眼中的惊讶全变成了欣喜。顾思鹤竟然有想娶的人了!他长这么大,看到再美的娘子都能说出一句‘红粉骷髅,皮相而已’,再好的姑娘喜欢他,他也只会说一句‘你我无缘,不要强求’。面对他们安排的各种美好的世家女子,他都嫌人家要么无趣,要么沉闷,要么过于活泼,顾羡都想摇着他的肩膀问他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他都已经快要及冠了,旁的男子这般大年纪,孩子都有两三个了!
他二人为此忧心不已,生怕他是有什么说不出的癖好,最近翻遍了汴京官媒给的各家娘子的册子,试图找出一个能让顾思鹤喜欢的,叫他赶紧成亲。可偏生无论他们急成什么样,他都是不急的。而他不急,他们就更急了!
所以今天,突然听到他说有想娶的人了,两人的欣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终于不用担心顾家断代绝后了!两人都顾不上痛了,顾羡惊喜地赶紧问他:“当真,你想娶的究竟是谁,你赶紧告诉祖父,祖父立刻准备聘礼,亲自上门给你提亲去!否管什么世家的女子,我们鹤儿这样的家世人才,又有祖父替你出马,没有不行的!”
顾进帆则想起了最近给儿子寻的那些画册,猜道:“莫不是高家长房的嫡女高雪玉,我瞧着她性情很是温婉妥帖,大抵也能容忍你的性子。”
顾羡则有不同意见:“怎就不是枢密副使李大人的女儿了,我觉得她模样甚好,极能配鹤儿!”
两个人竟然为了谁与顾思鹤更般配争执了起来,顾思鹤听得无言极了,祖父和父亲自从在家休养好病之后,变得极其婆妈,浑然不见当年的严肃冷漠了。
他听二人争了半天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无可忍道:“你们能否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这才停下来,看向他。
顾思鹤才继续道:“我想娶的女子,与你们说的人并无关系。但是在说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他抬起头也看着祖父和父亲,认真道,“您们可知道,当时咱们家内忧外患时,为何我能恰好出现救了父亲,又为何能探知内奸竟是顾思远,又回来救了祖父吗?”
说到当时顾家面临的危机,两人都郑重了起来。而他所说的问题,他们的确想过。毕竟顾思远实在是埋藏得太隐蔽了,又是血脉至亲,谁也未怀疑过他。当时两人面临危机,都曾想过恐怕是不能活命了,没想到顾思鹤却如神兵天降救了他们。但是顾思鹤是如何得知的,他没有说,他们便也没有问过。
顾思鹤也并不拖延,直接道:“我知道内奸是顾思远,甚至知道舅舅也被顾思远利用,是有人告诉我的,她是谁,祖父您也知道。”他轻轻一顿,“便是您给了她半瓶万金丸治她母亲之伤的谢昭宁,她为了报答我们家的恩情,告诉我顾思远会对我们不利,至于她为何会知道,我没有过多问她,我希望您们也不要过多询问。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凿的,那就是——”他郑重地道,“我们一家的性命,都是她救的!”
顾思鹤这话一出,两人如何能不震惊。顾进帆对谢昭宁没什么印象,可是顾羡对这个小姑娘印象却是很深刻的,他也记得自己给了她半瓶药救母的事情,原来是人家这般的投桃报李,救了他们一家!
不知为何,顾羡的心情有些激荡起来,他绝不怀疑顾思鹤所说之话,这孩子在正事上从不会撒谎。原来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救了他们一家!
顾思鹤又继续道:“但是祖父、父亲,她眼下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云阳郡王赵瑞不知为何看上了她,且又利用了一桩旧事,还请了太上皇的圣旨,使得谢昭宁不得不嫁给他。除非,此时敢有权贵的男子愿意娶她为妻,并且要赶紧私下定亲,如此,才能让她免于嫁给赵瑞,救她一辈子!”
顾进帆和顾羡皆是大惊,大家都是豪绅之族,他们怎会不知赵瑞是个何等暴戾好色之人!的确,若谢昭宁嫁给此人,就真的是一辈子也毁了!同时,他们大概也猜到了顾思鹤要说什么。
果然顾思鹤继续道:“只是你们也知道,云阳郡王背后就是襄王,除非是咱们这样的世家,否则,现在没人敢这般娶她!所以,祖父、父亲,我想要救她,我想要娶她为妻!我希望你们能同意!”他难得坚决地说了这样一串话。
但是同时,两人也立刻想到了顾思鹤为何要这般慎重地,对他们说这件事。
如果这时候,顾思鹤突然冒出来与谢昭宁有了亲事,那么无疑的,他们顾家会深深地得罪襄王。顾家此时并不太容易,仍然在艰难地复苏之中,哪怕顾思鹤极其出色,这也是个漫长的过程。可襄王却是正经的亲王,若是他执意对付顾家,顾家恐怕也会深陷其中,疲于应付,再无这样安宁的日子。
顾思鹤看两人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便知道他们已经想到了背后的艰难,他其实已经全然做好了父亲和祖父强烈反对的准备,也做好了用各种话劝服两人的准备,他相信哪怕艰难,凭他的能力,也绝是能应付的。他又接着道:“想必父亲和祖父已经想到了,这件事不是我想娶她这么简单,我们顾家并非最强盛之时,若是与襄王对上,恐怕也会应付艰难。顾家如今难得能安稳,所以如果您二位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顾羡却眉毛一挑。
顾思鹤一愣。
顾羡道:“当时我虽给了昭宁半瓶药,说来也只是救了她母亲半条性命。可是人家却帮了我们全家,这又是多少条性命,倘若没有她的告知,我们能否站在这里说话都不知道。这姑娘对我们家有大恩,她现在有难了,难道我们顾家会坐视不理?你祖父征战沙场多年,便是以信义二字立身,阿鹤,难道你以为,你祖父是那等自私自利之人,只顾着考虑自己的家族,竟连恩人置身水火都不相救吗?”
顾思鹤没想到祖父说出这样的话来,惊愕极了。祖父他……他竟然是同意的!
顾进帆也道:“若是以前,我听你说了,定也想着家族为上那些屁话。但是阿鹤,你祖父和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些东西都不过是过眼烟云,昭宁娘子对我们家有恩,我们就必须要报答她,绝不会让她被旁人所欺。这样的事,我们支持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正好你一直缺媳妇,如此怎不是正好合适,可见是天造地设的姻缘!”
父亲说出这样的话,顾思鹤就更是惊讶了。父亲竟然也同意,而且不仅同意,仿佛还十分的赞成!
他的心中涌动着说不出的激动,方才压下来的激动此时全部涌现了。而且比刚才更加强烈,他的祖父和父亲是支持他的,他们听了他说的,竟然是没有丝毫反对的!他们是如此的好,竟然愿意为了帮助昭宁,牺牲现在平静的生活!
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那么他做所有的事,就更加不必担心了!他是定要娶昭宁,定要帮她度过此难关的!
他强压住心里的涌动,努力维持冷静地道:“既然父亲和祖父都同意,我看事情宜早不宜迟,怕等待多生变数,不如今日祖父就去谢家先为我提亲吧!”
顾羡看他强作冷静,却说出这样一番着急的话,忍不住觉得好笑。报恩是一方面,恐怕阿鹤对昭宁娘子,心里是极喜欢的,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失态,他道:“再怎么着急,毕竟是终身大事,怎可草率!你好歹要等祖父去准备一番,采买了礼物,再带一个媒人上门去提亲!还有你,这般匆匆回来跟我们说,到底先跟昭宁娘子通过气没有?”
顾思鹤这才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着急,这浑然不像平日的自己了!
他缓缓出了口气才道:“……还没有。”
顾羡就更想笑了,他这孙儿平日太过完美,他难得看到他竟然有计划不周密的时候,果然关心则乱:“你好歹要先和昭宁娘子通了气,咱们再说上门提亲的事吧。此事复杂,你需得一步步来,否则若是消息走漏,昭宁娘子可就真要嫁给赵瑞了!”
顾思鹤能感觉到祖父话中的打趣,祖父难得有这样能打趣他的时候。他应该是要不高兴的,但是想到马上就要娶昭宁了,祖父也在帮他筹谋要去昭宁了,他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什么打趣都不放在眼里了。他道:“……孙儿明日便去告诉昭宁这件事!”
顾进帆也极高兴,道:“父亲,不如咱们兵分两路吧,我去准备礼物,你去请媒人,想来三五日也就能定下来了。”家中已许久没有这样新鲜的好事发生,顾进帆也觉得喜气洋洋的,他对谢昭宁纵没什么印象,但是阿鹤和父亲都觉得好,那便错不了。
顾羡也觉得是:“一会儿阿慧回来了,叫她同你一起去准备,你怎懂得如何准备!我看我该立刻去找盛老郎君,请他择日同我一起去提亲才是!”
顾羡说得高兴,浑身充满干劲,立刻就要让小厮进来给他准备车马。
小厮的确进来了,可是却对他行礼道:“老郎君,方才宫里传来旨意了,内侍官说,要请您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