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鹤道:“你不必看,我的暗卫在门口守着,没人听到。”
“顾思鹤!”谢昭宁回过脸,咬牙瞪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这时候,才感觉到前世那个十殿阎罗般的顾思鹤,真正是她眼前这个人。他的想法可真是够绝的!但他决不能这般做,他想杀个普通人还好说,可赵瑞再不济也是皇室血脉,出行时绝不会落单,他若出事可是大事,他父亲、太上皇如何会善罢甘休,定是会追查到底的!
顾家现在好不容易风平浪静,宁静祥和,顾思鹤也并未如前世般受家破人亡,膑刑之苦,而是好好地做着他的侍卫步军指挥使,她决不会让顾思鹤为了报答她,而去做这等冒险之事!
她又严肃地警告他:“顾思鹤,你决不能真的为我这么做,你可明白!”
顾思鹤却道:“我总是有办法让人查不到我的。”
“你……!”他这样的油盐不进,让昭宁有些生气,站了起来。但她也知道,跟顾思鹤犟是没用的,这个人哪怕未曾彻底经历前世的罹难,他现在也和她初认识他时全然不同了,他有决心,有手段,最重要的是,他可能真的能做到。
她深深地出了口气,道:“顾思鹤,你想帮我我很是感激你,但是我并不想连累你。”她朝窗外看了看,“眼下雪大了,我要先回去了,你今日这些话我便当你没有说过,你自己好生冷静一下。”
她连羊肉汤都没有喝,就这般推门下楼了。
顾思鹤看着门口她的女使给她披上斗篷,她的肩背很单薄,红色的斗篷在大雪之中将她的身影衬得越发纤细,她上马车不要女使来扶,而是自己伸出一截欺霜赛雪般纤细的手腕,抓住了马车的边沿,一跃上了马车,像是一团火,在雪地之中如此的耀眼。马车很快就跑起来,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雪地里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昭宁全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他并不意外。其实昭宁说得很对,想要刺杀一个皇室中人,的确不是件简单的事,杀的时候或许简单,但是后续处理会非常麻烦。汴京城恐怕都会被翻过来,所有人都会被排查,他难道就真的能保证,自己不留下丝毫蛛丝马迹,真不被人察觉?禁军可不是吃素的。
他倒也无妨,可是顾家呢,顾家现在好不容易一派平和,仍有国公的爵位,却不再权势过盛而岌岌可危,难道要被他亲手毁了吗?祖父和父亲现在的平稳生活要被他破坏吗?
顾思鹤看着不停落下的大雪,突然有一瞬的茫然。这些道理他也懂,可是为什么还是要对她说?
甚至可能在心里觉得,如果她真的愿意,那么他可能……真的会去做。
盛羊肉汤的碗盏磕在了窗棂上,轻微的响声将他惊醒,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思索了多久。
顾思鹤抬手将她盛的羊肉汤一口饮尽了,他决定去找一个人。
外面虽然是大雪纷飞,可是金莲棚中仍然是红粉脂香,酌金馔玉,奢靡入骨。
顾寻是在已经和金莲娘子推搡着,双双倒在榻上,眼神迷蒙,正欲赶赴巫山云雨时,被顾思鹤的随从敲响了门。所以当他衣衫不整地坐在矮几边,而顾思鹤带着满身风雪走进来时,他还仍然满腔哀怨。
“四叔,您知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扰?您知道我把金莲娘子哄上手用了多久吗?”
顾思鹤在矮几边坐下,伸手叫人拿壶酒上来,一边倒一边道:“我的随从应该敲门了吧,怎么能算非礼勿扰呢。”他侧过头问随从,“敲了吗?”
随从十分恭敬:“世子爷,敲了的。”
顾寻有些崩溃,罢了,四叔找他他还有什么话说,谁让四叔才是家里的主事人呢!
他认命地理好了自己的衣裳,接过四叔递过来的酒,问道:“好吧四叔,您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今儿是四叔回汴京的日子,姑祖母他们都等着四叔回去,可四叔却来找他,定是有事。但究竟有什么事,让四叔丧心病狂到将他从床榻上挖起来呢,他也不知道。总不会是家族大业,他在这上面完全没用。
顾思鹤却只道:“上次尝了这里的千日春的确不错,所以再来尝一尝,一人饮酒总是无趣,自然要你作伴。”
说着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而正在喝酒的顾寻听此话却呛住了,咳了半天。就因为想找人陪他喝酒,就把他从温柔乡里挖出来,他那么多小厮随从不能陪他喝吗,四叔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但是表面上,他却认命地执起酒壶,给他四叔倒酒:“好好,四叔您喜欢就好,我陪您一醉方休!”
顾思鹤果然一杯一杯地接着喝,他虽不怎么喝酒,可是酒量极好,竟一点也不上脸,若非酒是顾寻看着拿进来的,他都怀疑顾思鹤喝的是水。一个常年都不喝酒的人,为什么有这么好的酒量呢?
顾寻纳闷着,见四叔不说话,只能他找话同四叔说,他先道:“对了四叔,曾经那个跟您相熟的谢家娘子谢昭宁,您可还记得此人?”
顾思鹤手微微一顿,酒也不喝了,问道:“你为何突然提起她?”
顾寻道:“跟您说一个事,您刚回汴京定是不知道。谢家娘子竟然和赵瑞那厮定亲了,还是多年前就定亲的,太上皇还赐下了圣旨,恐怕是不嫁也不行……”
顾思鹤顿时坐直了身子,酒盏也放到了桌上,看向顾寻:“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寻有些惊讶,看四叔这态度,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而且他怎么觉得,四叔好像格外在意此事?想到四叔曾同谢昭宁是旧识,大概也还是关心谢昭宁之事吧。
他解释道:“您也知道我酒肉朋友颇多,有个和赵瑞是至交,是他亲口告诉我此事的。这谢家娘子若真是嫁了就可怜了,那赵瑞那里是个何等凶险的去处!眼看着是高门大户,郡王夫人的身份,可咱们这些了解底细的人却都知道,赵瑞此人何等荒唐!他们都在感慨谢家娘子这番怕是难逃此劫了,不过我看倒是未必,我有法子让昭宁娘子不必嫁……”
顾思鹤道:“我也有法子,只是不能使。”
顾寻又疑惑了,他四叔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有什么法子?他继续道:“法子有什么不能使的,我看这事明明有极巧妙的解决之法,且一定能使!”
顾思鹤心道,顾寻说的法子难道不是除了赵瑞,而是真的有法子?顾思鹤道:“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法子。”
顾寻便道:“这事说来倒也简单,可说简单,那又一定不简单。”他正想卖个关子,但是看他四叔盯着他的眼神份外冷酷,后背一凉,还是赶紧道,“其实只要谢家娘子已经同别人定亲了,再去官府的户曹说清楚,就说当年定亲之后,襄王连同信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便以为是襄王不打算认同这门亲事,已经自行定亲了。这也怪不得他们,已经有了亲事,那这曾经定下的亲事自然只能算了!还有圣旨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