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长清叹气:“到头来,总不能长相厮守,哪怕有幸得遇真心人,便是他肯为你放弃一切,可皇权贵胄孤注一掷的情感,寻常人家的女子无福消受,若一不留神成了千古罪人,到了黄泉也不得安生了。”
岳澜看着她,目光中若浸透了春风,溢出来的都是柔情。
半晌后,他点头道:“没错,幸好咱们都是普通人。”
其实不管长清斋做出什么样的纸鸢,都不会被拒绝,但骆长清不知道,他眼看着那么多纸鸢被淘汰,压力倍增,想寻常纸鸢大抵是入不了眼的,而如今底子已露,倒也不惧怕透出穆派的影子来。
穆派善于改造创新,刘叔以前说她爹生了一身的反骨,做什么都不爱按照常理出牌,这辈子做的唯一循规蹈矩的事情就是给了她娘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只可惜那平静没几年。
她叹叹气,翻看她爹以前的画稿,他没有留下什么札记,据说不赞成工艺有限定的设计思维,他只有那些天马行空的画。
是真的“天马行空”,马长了翅膀划过夜空,撞碎了盈盈月华。
岳澜在看师祖余齐先生的手稿,联合着“老丈人”的画看,看到后面只叹这两人不愧为师徒,思维之广简直一脉相承。
而他们也发现穆荣那些设计,起先是拐到了天涯海角,到最后定稿的时候,还是能拉回来的,有刘叔勾勾画画修修改改,将图稿控制在了能够做出来的范围内。
当年刘叔有这样的师父和师兄,该是很累。
两人研习了几天,最后锁定了穆荣那一副未完成的画稿上。
一匹马刚画了一只翅膀,一只兔子的眼睛还没上色,老虎的胡须没勾,大公鸡的红冠才描了一半……
十二生肖图,原本是个长长的画,但一直被卷着,摊不平整了,往桌上一放就自己卷起。
两边压砚台,才勉强叫它服帖,骆长清抱定了将这个纸鸢做出来的决心,她想让她爹很多没完成的设计都有机会面世。
岳澜不问缘由自是知她所想,只是这十二生肖画面实在是长,倒也有很长的纸鸢,比如串式,但那是数个桶类纸鸢结合而成的,非一张绢面到底。
而若把这十二生肖裁开,那就失去了画面的流畅性与完整性,观赏价值会降低很多,尽管知道王府要求敬献纸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既然从长清斋出品,就必得是精品。
思量间,孟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随手推开一方砚台,坐在桌前。
画重又卷了起来,孟寻吓了一跳,连忙将砚台压好,笑道:“我可没弄坏啊。”
岳澜不回应,反倒靠近一步,也推开了砚台。
他忽然想到了些办法。
走马灯在光影下旋转,能将灯罩上的图案相连,宛若一个个讲不完的故事,那么,纸鸢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做呢,卷起来,做成走马灯的样子?
他眼中晶亮,看向身边女子。
仿照走马灯样式并不难,跟桶式纸鸢差不多,以这幅画为面,做成桶状再用竹条绷紧,下面加一些尾饰用于泄风,当中一根轴连接六角,上面加一风车,放飞是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怎么让它在空中旋转起来,若是不能转,没法把一幅画完全展现在视野里,这不就跟普通桶式一样?”孟寻看到成品,忍不住问道。
这成品画卷被重新描绘了,之前残缺的地方全都补齐,一眼看去,雄鸡一唱,朝阳挥洒,老虎舔着爪,看兔子啃青菜,枣红的马飞上天,追逐着白龙游过的痕迹。
明明是生肖图,他拿在手里转了一圈,恍惚有阅了人间百态之感。
这大概就是丹青之妙了。
六角有竹条隐在画面之后,粘合得巧妙,竹条上还特意描了一层颜色,与画面形成一体,他向来知道师父的手艺精湛,不想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但还是方才的疑问,他想了许久仍不得解。
岳澜问他:“走马灯是怎样转的?”
他正好买过一个,虽然已不知丢到哪去了,可这问题他知道:“一点蜡就转,所以是蜡烛叫它转的。”
“啊?”岳澜差点闪了舌。
“好啦,别把我当傻子好么,是蜡烛燃烧后,带动了灯罩里的风,它一点着,那热气就往上跑,热气跑了,底下就有冷气会往里灌,这样来回流窜,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风,风往上走吹起灯罩上的风车,风车一转,带动中轴,灯罩不就转了么。”
他洋洋得意解释完,又道:“可这是两件事啊,纸鸢要在天上飞的,怎么可能点的着蜡?”
岳澜抚眉:“点蜡的目的,不就是引起灯罩内的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