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红秩又听愣了。
她原以为钟渡音就是住在寻梅轩的主子,这里是钟渡音隐居修道的地方,但现在听起来,钟渡音只是被叫来照顾“那一位”的,而那一位才是寻梅轩真正的主子。
看来她到底还是没误会得了褚栖月,这寻梅轩是住了正主的,她今日是有缘一见名动京城的花魁玉芙蓉了。
褚栖月皱了皱眉,“她还是睡不着,即使点了柳谷主配的安神香也不行?”
“柳谷主配的安神香并未用有催眠功效的药材,只能帮想要静心静气的人静心静气,不能让不想睡的人睡着。”钟渡音面上冷冷的,不假辞色,“若要用药让她睡着,那就只能用蒙汗药了。但服用蒙汗药对身体有害,她身子骨弱,经不住的。”
顾红秩听出钟渡音对这个她似乎颇为不满,也丝毫不在褚栖月面前掩饰这份不满。
褚栖月沉吟着颔首,“钟姑娘,你辛苦了,我带秩娘进去看看她。”
钟渡音侧身让开,在顾红秩经过她身边时,她忽而开口道,“顾三小姐,你是高门贵女,大家闺秀,品行贤淑,来当燕王府的主母,算是当之无愧。日后我们这些燕王府后宅的人,都要听你使唤,这里的大小事务都要听从你的安排。眼下你虽尚未和燕王殿下成婚,但婚事将近,你得先准备着了。”
顾红秩抬起头,对上钟渡音亮得渗人的一双眼。
“这王府当家主母的气度和手段,是得练的,不是一上来就能有的。”钟渡音声音淡然,目光却仿佛要穿透顾红秩的内心般锋利逼人,“前些时日你在宫中也和女官们学了东西,但她们教你的是约束你的规矩,你也得有能耐约束那些地位不如你的人,这叫本事。依我看,本事比规矩重要,顾三小姐在这方面还稚嫩得很,现在就该练起来了。不然将来你嫁进来,怎么管得住这偌大的王府后宅?”
她这话说得着实泼辣,阿莫偷偷地拿余光瞥褚栖月的脸色,又去看顾红秩。
顾红秩心中明白,钟渡音看似是在给她下马威,说以她现在的斤两来当这王府主母还不够格,但实际上,钟渡音是好心好意,是在拐弯抹角地提醒她,这寻梅轩里住的人需要她来震慑。
因此她诚心诚意地福身道谢,“多谢钟姑娘提点,秩娘从现在开始留神。”
钟渡音淡淡道,“我虽伺候过太后娘娘,但在燕王府只是一个被收留的庶人,尊卑有别,顾三小姐不必对我如此客气。你对我拿出王府主母的威严来,我反倒高兴。太后娘娘知道燕王妃是个立得住的,也会含笑九泉。”
顾红秩也是许久未听到这样实在的话了,钟渡音和宫中那些谨小慎微的女官简直有天壤之别,怪不得太后薨了之后,钟渡音没有留在后宫,想必是那个值得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主子已经不在了,她也没必要再留下来和其他人虚与委蛇。
既然钟渡音这般坦荡,顾红秩也不再多言,她对钟渡音深深颔首。
褚栖月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在耳里,微微一笑。
阿莫用余光瞥见主子这一抹笑,感觉接下来可能会到来的是一场腥风血雨。
一个是殿下执意要娶的正妻,一个是让燕王殿下破例接进府的青楼花魁,这一战究竟谁胜谁负,而殿下答应把顾三小姐带进这寻梅轩又是何用意,难不成就是想看两个女子为他争风吃醋?
但看之前殿下对顾三小姐的用心,理应不是如此才对。
他想得脑筋都疼了,也猜不透燕王殿下的用心,只觉得他们殿下是越来越高深莫测了。
寻梅轩的正房十分宽阔,房里不像房外那般简朴,陈设精致,一看就是女眷住的地方。
褚栖月一进来,就有两个穿着水青色衣裳的年轻丫头上前朝他俏生生地行礼,顾红秩从她们身上闻到一阵香风,这味道一闻就不是闺秀房里会用的。
而且这俩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她们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让顾红秩想到三个字,有妖气。
这一看就不是良家妇女啊。
“燕王殿下,您总算来了。”其中鹅蛋脸的那个泪眼朦胧地望着褚栖月,娇娇弱弱道,“我们姑娘心慌的厉害,刚才都吐血了,多半是官府的人惊扰到了她。”
闻言,褚栖月还没说话,钟渡音从后面走来,听了就道,“官府的人都被挡在大门外,离后宅有十万八千里远,怎么就能惊扰到你们姑娘了?你们姑娘是顺风耳,还是千里眼?”
鹅蛋脸的丫鬟敢怒不敢言地低下头,憋出了几滴眼泪,梨花带雨道,“殿下,我们姑娘是听到官府的人上门就开始惴惴不安,因为自己惹来了官府的人,给燕王府打来麻烦而自责——”
钟渡音又不冷不淡地截住她的话头,“既然这么自责,她知道怎么做能让燕王府不麻烦。”
鹅蛋脸丫鬟面色一白,正要替主子分辨,就听褚栖月道,“钟姑娘,你先回去吧。”
钟渡音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朝他躬身,然后转身就走。
顾红秩望着钟渡音的背影,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褚栖月现在说这话,好似是在维护住在寻梅轩的这位姑娘,但他早就知道钟渡音是什么性情,肯定能猜到钟渡音不会喜欢她,更不会违心地讨好对方,他为何就偏偏让钟渡音来寻梅轩照顾她呢?
那两名丫鬟就没想到这一层,她们偷偷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窃喜。燕王殿下让钟渡音离开,说明殿下心里是有她们主子的。
但她们也都有些不满,觉得燕王殿下太纵容这个姿色平平又上了年纪的女道士了。钟渡音在燕王府也就是一个下人罢了,在他面前对她们姑娘言辞不敬冷嘲热讽,他居然只是让她回去。
“你们姑娘呢?”褚栖月打发了钟渡音,回过头问。
仍旧是鹅蛋脸的那个丫鬟抢着答话,“我们姑娘因为受了惊又咳了血,此刻正卧床休养。请燕王殿下宽恕她未起身相迎,她是身子太过虚弱才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