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火是灭了,山林仍是枯竭凋敝的。
她们这些人,穷得都已经吃不起饭了,不做别的奴婢,不伺候别人,还有活路吗?
九儿低着头,盯着自己破了洞的布鞋,紧紧攥着新买的袍子,那上面还散发着皂角的清香:
“做……做徒弟,有……有……”
陆温了然,勾了勾唇,轻声道:
“产期在即,我身子沉重,好些事情,还要劳你们相帮,一个月,二两银子,如何?”
九儿那句“有白面馒头吃吗?”硬生生咽了下去,热泪盈眶,与兰儿对视一眼,连忙点头如捣蒜,在地上磕头不止。
偏这时,那三人之中年纪最长者,也被车夫引入了房内,一见陆温,却是怔了。
她嘴唇哆嗦了两下,急声唤她:“阿云。”
陆温抬头,便见在烟桥下奄奄一息,浑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妇人,已经干干净净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声音抖颤,喜色却浮上了面颊:“阿姐?”
虎子上前紧紧攥着陆温的衣角:“阿云,好些日子没看见你了,你都去了哪儿?”
陆温眼角湿漉漉的,轻声叹道:“阿姐,你不是去了西屏郡么?”
祁州陷落,北狄军队劫掠已成定局,她早已去信长赢,央他帮着南地各家商铺,往东迁移。
而迁移最要紧的,是人,是铺子里的各家掌柜,账房,小工。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我舍不得铺子里那么好的锦绣缎子,就晚了几步走,谁知道天杀的鞑子来的那么快,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后头一路流转,就被卖到蘅沅来了。”
陆温温声安抚:“阿姐,既有我在,别害怕,等回了临松,我再给你开一间铺子。”
虎子见陆温怀孕数月,又好奇问:“阿云,你不是南凉的太子妃么,怎么来了北地,嫁的又是哪家郎君?”
陆温微微一叹:“阿姐,此事说来话长。”
偏这时,那热心的车夫娘子,许是从车厢上挂的那串价值不菲的珊瑚风铃里,得知了贵人的身份,出了声:
“这位娘子呀,嫁的可是临松大名鼎鼎的燕王,天潢贵胄,皇室宗亲嘞!”
虎子有一瞬茫然,旋即惊呼出声:“可是……灵台的那位医者谢公子?”
燕王二公子,自幼养在远郊,弱冠之龄,隐瞒身份,一路游学。
途径灵台,救一产妇,为全其女儿家的声名,收作为妻,已成世人美谈。
陆温揉了揉太阳穴,几番思忖下,点了头。
虎子面色一白,连语气也有些语无伦次:“可……可谢公子,他是福儿的夫君,阿云,难道你……你甘心做妾么?”
陆温淡淡一笑:“我倒宁愿做妾了,只是阿姐,回了临松,万勿提及此事。”
虎子点头,眼底暗色一掠而过。
几个人歇了两个日夜,待黄梅雨势一小,马车又在层层雨雾中,淌着泥泞,往临松驶去。
夜幕深深,浓稠如墨。
谁也没有料想,她会在马车上生产,且是荒郊野村,人迹罕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