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的规矩,——进出的兵士全部赤|身|裸|体,双手高举过头顶,捧着银锭。
这个做法可以防止兵士在进银库的时候偷盗。温岭他们不懂,他们以为开银库就和开粮库一样,只要打开门,让人抬了银子出来就好。当时进出的兵士们没有脱光,因而,这些人在温岭爷俩的眼皮子底下,在裤子中私藏了许多银锭,最后抓住笼统一算,私藏的几乎比入账出库的银锭都多。
抓现行的那个人,是个陌生人。
温岭不认识。
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大太监,温岭却熟,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黄枞菖。
“这是当年毓,……”
黄枞菖似乎想要为他们爷俩讨个人情,想要把外祖父是当年毓正宫温十行的名头抬出来,那个人没空听。
“全部革除,一个不留。”
好大的威风!
可是,那些偷白银的兵士们却感恩戴德,这是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因为,按照祖传的规矩,偷银库的人被抓住,要被烧红的烙铁穿身,死的时候,肠穿肚烂,不能瞑目。
温岭爷俩却是一股子窝心火。那些兵士毕竟有罪,可他们爷俩无辜,这样的一视同仁的处罚,简直是天大的冤枉!温岭他爹回去就病倒了,是活生生给窝囊的。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温家一个冬天都过的愁云惨淡万里凝的,今年入夏,温岭爹的病好起来之后,家人才松快了一些。
温岭则被他妈走了个门路,塞到顺天府里面来吃闲饭。
温岭多方打探,终于找到那个人的名头,——赵毓。
“查封雍南公学?”
“元承行赵毓的雍南公学?”
温岭从顺天府师爷手中拿过手令,心中得意,——老子早就憋着一肚子窝心火,姓赵的小子,你给老子等着!
……
站在回廊下,刘同珝看着温岭点了人马,浩浩荡荡出顺天府门,心中居然有些忐忑不安。
自己是否过于轻信柳密了?
是的,轻信。
官场上人情复杂,不能得罪人,也不能相信人。
同僚,有可能就是伤人最深的那个。
可是,不至于。
刘同珝将他与柳密认识这么多年来的事,翻来覆去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虽然说人心隔肚皮,一个人,究竟是人是鬼,不到要命的时候还真看不出来,可是柳密不至于。
这个人复杂,却有情有义。
当年,刘同珝秋闱高中,他爹用酥肉、粉条和豆腐放在大铁锅中炖煮白菜,外加开花的大馒头,在老家开了七天的流水席,让他作陪。吃的他这辈子不想再多吃一口酥肉了,连忙逃离老家,在年底进雍京。
刘同珝到了卢沟桥码头,也看了卢沟晓月那里耸立的历代名臣的石碑,就在旁边的柳树荫下吃了一碗青菜面。
面摊是一对儿小夫妻在经营。
那就是柳密和他老婆。
柳家是清白农户,就是穷。
他们老家那片是周王封地,盛产回天草,顾名思义,濒死之人吃了这种草药能回光返照,所以周王封土有一种独特的规矩,就是农户上山采回天草,可以抵徭役。回天草生在悬崖上,而且穿过几片密林,都有野狼和豹子,很多人进山都无法活着出来。
柳密出生那个时候,黄河要清淤泥,他们家需出壮丁去挑石头。柳密一个奶娃,他娘一个产妇,家里没人照顾,亲爹上山采药,想着用草药抵徭役。
结果,人没回来。
同村的壮小伙们上山去寻,只找到柳爹的弓、镰刀,筐和半截身子,肚子和内脏都被野狼吃空了。筐里除了回天草还留着一些草药,那是妇人产后补身子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