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进院落,这家人的经济情况便看得更清楚了:屋子起的不少,足有四间泥瓦房,可见之前也兴旺过,但院子里却空空落落,半点多余的陈设也没,留下的桌椅都是年份久远,破破烂烂的。
好几间屋子的门墙也破损了,缺口都是新的,像是前些日子刚刚受的打砸,还来不及修补。
蔺南星快速地扫了两眼,便没有失礼地过多查看,跟着农户进了堂屋。
他吃食要的不多,毕竟之后去别处调查兴许还得用上借饭的幌子。
蔺南星只讨了两个馒头,想了想,又让农户杀只鸡或拿些肉给他吃。
肉和鸡的要价可比馒头高上许多,可眼前的汉子脸上却殊无喜色,他尴尬地向蔺南说明,家中已无半点荤腥,鸡鹅家猪也全都卖完了。
且附近几十户人家通通都是如此,若想吃肉,就得去远处问地主老爷或是中等户买。
汉子愿意代劳,蔺南星却也并不是真要吃这口肉,他摆摆手道:“我听闻扬州物阜民丰,这才从北边寒州一路赶来,想在此地安家乐业,怎么你们村里中等户和下等户连鸡都养不起?还不如寒州。”
汉子道:“您若是在城里讨生活,那扬州确实是好地方,若你是民户……”他长叹一声,“唉……你若也是民户,就别留在扬州……要有法子去别处,哪怕去湖州、常州安家都好……”
蔺南星露出夸张的表情,紧张巴巴地道:“啊!这可真不凑巧,我确实是民户,路条都办到扬州了……阿叔,这是怎么回事,劳烦你同我说说,那两州和扬州相隔也不远啊,怎么就比扬州好了?”
汉子沧桑的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嗟叹道:“前几年我们扬州也是好的,连着好些个丰年,家家户户鹅都多养了两只,勤恳些的人家,还能种上两亩芍药或是蜀冈茶,都是我们扬州的特产,赚到的钱比边上几州的民户多上不少。”
他愤恨道:“可咱们扬州的那些狗官,定是见不得泥腿子过得也好起来了,年初时下了什么青苗法,非让我们向官府借钱买苗,收成时要多交两成利,只两多成利,咬咬牙也不是付不起,大不了今年扩大些种植面积,操劳些也能回本……”
他的眼眶蓦然一红:“可秋后收利的时候,朝廷竟又要多收我们二分利!交不上利官府就要没收我们的田,抓我们去服役,可就算交上了利,还得要我们继续借贷……”
他说着又淌下泪来,家里的一对儿女都快到适婚年龄,他本想一样要借了,干脆多借些,为儿女攒个婚嫁钱出来,如今却成了儿女的催命符。
汉子道:“四分的利,一年交两次,还有赋税要交……你说在扬州,这日子如何能过活……”
这样的事情在官场上并不少见,国家变动什么条例,受苦的大多都是百姓。
蔺南星见得多了,也并不觉得同情,他淡淡地应着汉子的话语,心里思考起了对话背后的信息——
青苗法是年初时秦世贞主推的新法,民户之间几人作保就能向官府贷钱,请夏料和秋料用做播种。
到了收成时,官府向贷款的民户多收利二分。
这项政策遇到荒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是能救济百姓,抑制地主对土地兼并的,也可顺带充盈国库,让经济良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