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赵毓将面碗放在石桌上,连忙给宋尚宫让座,“咱们有三个月没见了吧,怪想您的。最近雨水多,宫里潮,我给您猎的白虎泡的酒,您用了吗,风湿好些了吗?”
“用了,好着呢。”宋尚宫笑着召唤赵毓,“别招呼我了,我又不是客,看你忙的,这一碗面吃的也不踏实。”
赵毓让赵大妈给宋尚宫泡了茶水,“怎么今天有空出宫?您是走亲戚,还是会情郎?”
宋尚宫笑着轻轻打了赵毓一下,“还是那样儿,没个正经。你的面凉了,先吃吧。我记得你胃不好,不能饿的。”
赵毓,“我真饿了,就先吃饭了。”
宋尚宫看着他吃面,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筷子挑起来,搅搅,多蘸点香油才放在嘴巴中。
“毓儿,明天,你进宫见见娘娘。”
“我娘不见我。”赵毓,“上次我在寿春宫外跪了三个时辰,老天也不好,还下了大雨,我差点晕在那儿,她还是不见。估计就算我跪死在她面前,她也不见。我娘嫌我碍眼。”
宋尚宫,“得了,上次你差点把娘娘气吐血了。”
赵毓,“我怎么气她了?”
宋尚宫,“你说你,你是娘娘的心头肉,就算跑过来在娘娘面前撒娇也好,苦肉计也好,你自己来,别带着那位来。就说上一次,你跪就跪吧,那位就在你身边,一会儿给你撑伞,一会儿给你披蓑衣,一会儿还喂一口红糖姜汤。你自己说说,你那次究竟是求娘娘见你,还是跑过来现眼,好显示你和那位的鹧鸪情深?”
“鹣鲽情深。”赵毓吃着饱蘸香油的挂面,还能挑错。
宋尚宫又轻轻拍了一下赵毓的脑袋瓜子,“别管是什么了,要不是那位,娘娘在你跪一刻钟的时候就想要开殿门,结果,……,哎。”
赵毓放下碗。
宋尚宫,“明天你自己过来,如果愿意,将你那个姑娘也带来。”
赵毓,“行,我明天一早就过去。这次我娘要是再不开殿门,我,……”
宋尚宫,“不管怎么说,爹娘不能丢下。你爹去了,先帝也去了,这个世上你只有你娘了,总不能为了那位,亲娘真不要了吧。”
赵毓没说话,看着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尚宫,“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宫门落锁早,我先回去。”
将宋尚宫送走,赵毓一口安生饭没吃到,就看见崔珩推门进来。他身上已经换了常服,暗色的绸缎袍子上用暗色的金丝银线绣着松柏,绣工细致到甚至柏树上的清霜也隐约分明,他这身显得华美又不扎眼。崔珩人都进了门口了,还看外面,“那位不是宋尚宫吗,她过来做什么?怎么,宫里的娘娘又看你哪里不顺眼了?”
“别管人家了,先管管你自己吧。”赵毓就站在他身前,凑到他脸颊旁,嘴角边,还有身上仔细闻闻。
崔珩想要轻轻推开他,赵毓却反手一把抓住他,抬手,开始解他领口的扣子。崔珩就这么站着,看着他。赵毓将崔珩的袍服解开,里面的白色软丝的里衣,顺手,也脱下。崔珩肩膀就裸|露了出来,上面裹着层层白布,没有血迹。可是赵毓去抓崔珩的手,他的手却没有任何力道。崔珩肩膀的伤比尹明扬要麻烦,那是被利箭洞穿的地方,必须从里到外慢慢愈合,与希望的事情相反,他的伤不但没有愈合,反而从里到外溃烂了。
赵毓,“这么重的烟膏味道,我就知道你身上有重伤。春天我伤了你不让我用这个,这一次我也不让你再用了。悬崖勒马还不晚,真要是成瘾了,你就彻底毁了。我总说我爹就生了我一个,身边没有手足,当年宫里那些兄弟姐妹又不是我的,其实,到最后,这个世上,唯一同我骨肉血脉相连的兄弟只有你一个。你要是出了事,世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赵毓让崔珩坐在桂花树层层遮挡的凉亭中,自己回书房拿那个樟木箱子。他将箱子打开,先拿剪子将崔珩肩膀裹伤的白布剪开,此时仔细看,那伤口果然有些肿,虽然表面愈合,但是内里已经溃烂,好在伤口面积并不大。赵毓让人将这些针、刀子、剪子、镊子和夹子用水煮开,用火燎一遍刃,最后开一坛子烈酒全部泡好,他自己仔细洗了手,用一块布巾遮挡鼻子与嘴,随即拿起来细刀切开了崔珩肩膀上有些肿胀的地方。
皮肤裂开,脓血流出,为了彻底清理,赵毓用烈酒一遍一遍洗着崔珩肩膀的伤口。这一次,没有麻沸散,没有阿|芙|蓉,什么也没有。崔珩却异常安静,他只看着赵毓,似乎那个桀骜不羁、野性难驯的宁淮侯是个泡影。
赵毓,“既然伤了,就应该在家中好好养着。”
崔珩看着他,“我对不起你,尹徵是在我手中丢的,我一定帮你找回来。”
赵毓帮他处理好伤,换了干净的白布重新裹上。此时,他也知道崔珩疼的厉害,却没有办法。崔珩依旧端坐着,他脸色发白,额角鼻尖上已经渗了一层冷汗,手指攥成一个拳头,用力到手臂上青筋爆出。
“你没有对不起我。”赵毓,“你离开雍京时我就说过,你有王命在身,你需要做的就是将何初云完好无损的带回雍京,其它的事情,都与你无关。尹徵是我的事,我会自己去找他。”
“我对不起你。”崔珩,“承怡,这辈子我就对不起你一次,让我后悔了半辈子。我不想再出点什么事,让我死了也闭不上眼。”
赵毓叹口气,“什么年代的陈谷子烂芝麻,还提它们做什么?”
赵毓也有些累,坐在亭子的石头栏杆上。今年雨水大,他这个园子中的花草树木好像都成了精,均是枝繁叶茂,他们坐在凉亭中,被桂花树,蔷薇丛,还有十株茶花遮挡,如同进入另外一个静谧、安逸却馥郁的世界。
崔珩,“如果不是他拿着我那些烂账逼你和他鬼混,你现在不至于到这一步。”
赵毓又叹口气,“我又怎么了?”
他知道,崔珩疼的浑劲上来了。
赵毓就安静的坐着,安静的听着,他知道崔珩不把这些话说完,今天是不会罢休的。
崔珩,“你活的像个耗子一样。”
赵毓弯下|身,手掌捂住脸,用力搓了搓。
崔珩,“整天不见天日,什么人都要躲着,什么事都要拿捏分寸,你最近是不是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听说你让周熙的药行帮你准备清郁结的蜜丸,那种东西,你在西北再难都没有吃过,怎么一回雍京就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