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储存的萝卜吃到来年春天,惊蛰过后,土地里的虫子活泛起来了,萝卜也跟着发了芽。挖出来洗净擦丝,全成了丝瓜瓤子。尽管如此,老孙老婆还是用丝瓜瓤子加五花肉包了一顿大包子。
五花肉的加入,也表明了老孙的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他的退休待遇办下来,虽然比正式退休人员少拿一些钱,但总算赶上了飞速奔跑的中国经济这列火车。
他也要踏上这列火车,带着他这些年全部的血汗钱去上海,给儿子买房了。儿子结婚后租房住,要是一不留神出来个孩子,买房更遥遥无期。
老孙是带着包子去的。火车上的方便面矿泉水简直是刀,杀人不见血。
关于买房,老孙当然是配角了,儿子儿媳定下大政方针,他只跟着倒了好几趟公交车去热火朝天的工地看一眼,那个图片上某某花园的漂亮房子,此时正被钢筋水泥混凝土弄得尘土飞扬。
然后,他就把老本拿出来作为首付。
老孙总结出一句话,以供他百年后流传成至理名言写在书本上:每个在上海买房的普通老百姓,都得吐血一次。或者,好几次。
他已经将他的血吐在了上海热火朝天的工地上,于是人生就茅塞顿开了。无钱一身轻,他决定停留两天,他当了一辈子土鳖,要好好感受下十里洋场好风光。
他在上海的街头看到很多和他一样没有腚锤子的男人,他们脚下生风,像在去抢钱一样。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同样没有腚锤子的熟人。
老孙带着小城人节俭的老习惯,奔走于行人或车流中。他的眼睛总是注意到脚下的,心里总是感叹的,上海人的素质到底比小城人高,小城人那些吸烟的老男人经常连吐三口浓痰,年轻人随便扔掉矿泉水瓶子。这里据说一口痰要十块钱,简直比大棒骨还贵,有痰的也得当肉吃到肚里。那些矿泉水瓶子,更是难觅身影。
有一天,命运赐了一个矿泉水瓶子在他的眼睛里,他穿过等红灯的车流,追赶那个瓶子。
绿灯亮了,车子打着喇叭,司机们愤怒的看着外乡人,老上海们一直以为,新上海就是被这些没有素质的外地人给毁了。
老孙站在马路中间不敢动了。
他想自己的人生难道毁在大上海的车轮下吗?他们会不会赔一些钱,这样儿子就不用背负沉重的房贷了,也算是一把失败的老骨头还能熬点汤给子孙后代。
正懵着,忽听有人喊:老孙师傅。
抬眼,见身边的车子里探出一个脑袋,脑袋很大,是阿飞!
他乡遇故知,老孙还是有些懵。
阿飞大声说:老孙师傅快上来。
老孙这才醒悟过来赶紧上车。
老孙也是司机,交通规则还是懂些,知道阿飞要因为他受罚了,大城市的摄像头像蜘蛛网。
2
老孙在其后的半天里,坐着阿飞的奔驰车,转了半个上海。
奔驰车是老孙这辈子坐过的最气派的车子,回去后开自己的小摩的肯定有些不适应的,他终于明白自己吃了那么多饭到老也没长出肥硕的腚锤子,感情是小摩的颠的!
阿飞有些胖了,腚锤子也许长出来了。他开着高级的车子,但车子不是他的。他从小城被开除的国企员工,一路混到上海来,现在是某保健品公司老总的专职司机,他的经历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告诉给了老孙。
他在省城有过短暂的保镖生涯。他的前女友小媛后来成为大员的情人,小媛每次来省城,大员自然要翻牌子,大员的保镖阿飞,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
小媛已是A城电视台的当家花旦,搞不好借着哪次机会,她就混到省电视台来了。有些漂亮女人胡乱睡,没给自己带来相应的回报。小媛睡的聪明,睡一个,便踩着他们的身体爬一节梯子。
每一次他知道小媛如同供物来献祭,他心里都有一把刀,要杀人。杀了大员杀了小媛。这种念头不止一次冒出来,烧的他原本的肿眼泡子双目炯炯。
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被解雇了。
上面给出的原因是正常替换,保镖如同产品,有保质期,到了年限要替换新的。
他猜想是小媛背后的吹风。大员能混到这个位子上,都是人中之龙,下面稍微一点风吹草动,甚至草还未动,他们便敏感的预知被风吹过的草地里,会显出牛羊还是杀手。
命运就是滚皮球,靠着这一行的人脉,阿飞滚到大上海。
据说人与人相遇的几率是七十亿分之一,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命运阴错阳差,一不留神就错过了这个微小的数字,现在,他枕边的女人早就换了模样。
阿飞供职于一家保健品公司,在中国经济飞速发展的列车上,出现脑白金史玉柱的传奇人物太过平常,阿飞的老总生意也很大,目标是上市圈钱。这天阿飞是送老总去机场回来的路上遇见老孙的,因此他有足够的私人时间带老孙看花花世界,并且请他吃了一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