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王府往西南行半炷香,苏慎带着她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
巷子很深,两排院子夹道而列,都没有什么动静。
这是苏州府一个极为清净的去处,多少年前,读书人最爱扎堆聚在这里。
巷子最末有一处小院,依水傍柳,连个门匾题字也没有。
“进来看看吧,就是这里。”苏慎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钥匙,摸索好一会儿才将门打开。
经年无人,铜锁也已经锈了,阻塞异常。
这个地方……曾经来过吗?
姜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零零碎碎的记忆涌上心头。
苏慎把满屋子的蜡烛都点上,又往正中上了一炷香,才对姜莱道:“请坐。”
姜莱这才看到,中间赫然是一个古木的牌位,上面用金墨写着几个大字:“恩师刘正薪之位”。
这个名字触动了姜莱一些遥远的记忆。
刘正薪与姜莱的外公一同中举,私交甚好,亦是一代清流。许多年后,姜莱的外公做了苏州府尹,刘正薪做得了大理寺卿。
儿时,外公似乎带着她来拜访过此地,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太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这……你怎么会在此地为刘大人立牌位……”
苏慎一改云淡风轻的模样:“恩师为原大理寺卿刘正薪。”
他身上的霜都化开了,外衣全然湿尽,滴滴答答在地上留下一片水渍。
没想到苏慎竟然是他的学生。
念及旧人,姜莱心里多了几分慰藉:“想不到你竟是刘大人的弟子,我离了苏州府便与他老人家来往甚少,不曾想……”
苏慎道:“师父守心如一鞠躬尽瘁,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连个墓都落不得吗?”
不等姜莱回答,苏慎接着道:“师父同老侯爷一样,都是同先皇一起治天下的老臣。新皇继位后,单因死谏就三次险些丧命,苍天不鉴的冤假错案,众人都避之不及,只有师父舍弃身家性命去为旁人伸张。他生前,还为你的事上过几回奏疏。”
姜莱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仿佛一个慈爱的长辈,渐渐离自己远去了。
“大黎内忧外患,可用之人却少,景穆帝早已对师父厌弃之深,连个墓都不肯给他修。可他想着念着的还是大黎的江山社稷,临终之际交代我一定要保全你,一同为大黎效力。”
姜莱恍惚道:“刘大人他……就这么相信我吗?”
“是,他信你会同老侯爷和老府尹一样。”
简简单单几个字,振聋发聩。
事实证明,刘正薪预料的果然没错,姜莱无论如何也舍不下军营里的将士和流离颠沛的百姓。
“师父对苏州府的现状早有预料,所以那日宴会上,我才会举荐你来。只是眼下这个状况,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确了……”
晏家在朝中根深蒂固,不过几日就换了局面,要想拔掉这根毒刺,必定是荆棘载途。
苏慎一直都笃定自己是为了大局,并且确信加上东宫的势力,最少也能相互掣肘。
看眼下这个局面,却是危在旦夕了。
“所以我此番来并非要劝你如何,事已至此,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做或不做全凭子筠心意。但内外皆忧患,若是能不负恩师所托,我便先代天下人谢过子筠。”
便说着,他把那个小匣子拿了出来。
顿时,姜莱乱如麻的心思中更添几分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