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主任利用当村干部的条件,给弟弟蒋东云在县里谋得了份长期临时工的事做,跟着县里的测量队,修路或修河挖渠搞测量时,他跟着拉拉线扯扯绳。
那时,工人和干部一样是领导阶级,但那指的是正式工人。虽然哥哥的官太小,无法为他办理转正,可他在村里却处处摆出与普通社员高出一头的架势。他家住在我们这条胡同西侧最南头,有五个孩子,有比我大几岁的,也有比我小几岁的,我天天吃地瓜面窝头,人家却顿顿白面馍馍。我穿的衣服都是,大人们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破得不能再穿了时,毁了重新做的。而人家的孩子,衣服旧了就买新的。而且人家大人尽量不让他家的孩子,与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在一块玩。
我们村离县城三十来里地,但他很少在县城里住,而是天天早饭后,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下晚骑自行车回来。而且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每天上班时,都是生产队出工的钟声敲过后,人们都在胡同前空地上等着时,他推着他那辆擦的油光铮亮的自行车,从社员们中间走过去,然后跨上自行车蹬着走了。
可是,一天早上,他遇上麻烦了。
那天,他推着自行车在人们中间走着时,不小心碰到一个老头。虽然只是自行车脚蹬子在老头身上擦了一下,而且一点也不重,但老头立刻火了,起身冲他大骂起来。
蒋东云见状,停下回头生气的说:你怎么骂人啊?
这老头叫蒋东奉,他之所以为这么点小事就对他发火,是因为他是小裂果的亲大爷,正为侄子家受蒋东云欺负的事窝着火呢,所以就找机会发泄:你撞着我了,我就骂你!
蒋东云说:哪撞着你了?我怎么没看见呢?
蒋东奉说:夜里那么黑,你上别人家干坏事去都能看见,这大白天你撞人看不见,你夜猫子啊?你瞎啊?
打人怕打脸,揭人怕揭短。蒋东云一听这话,就放下自行车过去打他。他三十多岁,比对方小了二十来岁呢,再加上他十四岁的大姑娘桂红也过来帮他,父女俩齐动手,使得蒋东奉别说还手了,连招架之力也没有,只有挨打的份了。
然而,蒋东奉有个叫立秋的养子,正在不远处玩,闻说养父正在挨打,立刻飞快的跑了过来。立秋虽然比桂红还小一岁,但由于他是男孩,劲比女孩大不说,身子也灵巧。他跑到跟前,先把桂红推到一旁,然后对着蒋东云拳打脚踢起来,一下就扭转了败局。蒋东奉还趁势抱住蒋东云,让儿子的小拳头雨点般朝仇人的身上打起来。
桂红爬起来,又上前帮父亲时,让立秋抬脚踢到一边去,使她到不了跟前。她忽然朝家里跑去,取来一把锄头,在后面照着蒋东奉的脑袋使劲打下去。
正死死抱住蒋东云的蒋东奉,头上突然被打了一下,忙伸手一摸,竟然流血了,立刻躺在地上不动了。
蒋东云见对手被打倒在地,就让女儿回家,自己骑上自行车去上班了。
蒋东奉以为生产队长会管这件事情。
可是,蒋东云是大队主任的弟弟,他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哪敢过问这事啊?领着社员下地干活了,把蒋东奉撇在了原地。
蒋东奉见状,让养子扶他到村里赤脚医生那里包扎了伤口,接着又找公家又找县里,但强暴妇女那么大的事都没事呢,这么点小事就更没地方管了。
老头见状告无门,就让养子搀着他到了蒋东云家,进屋就上炕,扯过被子铺上,往上一躺,就不停的呻吟起来。
蒋东云一家见状,就又都躲到后院的哥哥家去了。
老头躺在炕上养伤,一日三餐由养子给他送过去。他在这里,不但在炕上吃炕上睡,还在炕上拉炕上尿。
蒋东臣虽然当大队主任,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无可奈何,只好求助派出所。
派出所来了两个警察,进屋就闻到熏人的味道,强忍着呕吐,冲老头厉声说道:这是你家吗?你上人家来干什么?你这是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老头指指自己的脑袋说:你们别这么大声音跟我说话,我这里受伤了,怕吵。
警察见没吓唬住他,就说:好吧,咱好好说。
老头说:他们打我不犯法,没人管,我到这里来养伤却犯法,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啊?
警察说:怎么没有?有啊!
老头就边起身边说:有就行,我自己起不来,你们把我扶起来。
两警察一听赶紧上来边扶他边说:行,我们给你送回家。
老头则说:回家能行吗?我伤成这样,不能回家等死啊?
警察问:那你去哪里?
老头说:跟你们去讲理啊!在这里也没人管我,也吃不着好吃的……
警察又松开手打断他说:你伤得这么严重,还是在这呆着吧。
老头躺下又说:警察同志,这屋里让我拉的尿的太臭了,我动弹不了,没法打扫,你们给打扫出去呗。
警察却边往外走边说:我找你们村干部来处理,你好好养伤吧。
蒋东云哥俩见警察来了都没把老头弄走,只好屈服,掏了医药费,给了赔偿,还买了礼品相赠,进行了赔礼道歉。
老头这才带着胜利的喜悦,心满意足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