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学以后,每天下午放学回到家,就立刻放下书包,背起筐拿着刀,到村外地里拔一筐草交到生产队去。母亲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就不经常打骂我了。
然而,一天晚上,已经去了奶奶屋里的妹妹到母亲屋里来,母亲就让我去奶奶屋里睡觉,由于我不去,母亲拿起扫地的苕帚就要打我。
因为经常领教母亲打我的厉害,她打起我来也不管脑袋屁股哪儿都打,而且还是往死里打。所以,她一拿苕帚怒气冲冲地向我走来,我就赶紧跑了出去。
这要是白天,我跑出去后,母亲一定会追上我拎回去暴打的。可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她追出院看不见我,以为我往北去了,就边喊我边往北追。
但是,我跑出院门顺胡同往南跑了,所以就没追上我。跑出胡同,可在这漆黑的夜里,我往哪里去呢?决定上我老爷家去,就向东走去。走过卢庄,到了白天上学的学校前,看到男老师和几个人正在校门前的柳树上捉知了,也没停下,径直到了老爷家院门前。可是,无论我敲门还是大喊,里面就是没有动静。
我喊叫了一阵后,见怎么也喊不应,就又回去。来时是从家前来的,回去是从家后回去的。也就是说,来时路过卢庄村前,回去路过的是卢庄村后。
可到了北胡同口,又不敢回家,深更半夜的,到哪儿去呢?想来想去,终于想到在村子西北角上,蒋九海给他大儿子长山盖了一座房子,现在还没住人,就朝那里走去。
往西走了一百多米就到了那房子门前,可推门才发现屋门锁着。这难不住我,我人小身子也小,就挤着从底下的缝隙爬进去。这是座三间大屋子,用三道隔壁墙隔开,但还没搭炕。
我进去后,先摸黑进了西里间,见地上铺着一层木头,就在上面躺了下来。我本来就胆小,又是第一次一个人在陌生地方睡觉,还是在村边上,很害怕,心里就想睡着就好了。可是,睡着了后,就被“咣啷咣啷”声惊醒了。睁开眼壮着胆子坐起来,四下看看,屋里也没什么啊?就又躺下睡了。但又刚睡着,又听到好像敲窗户的声音,就又坐起来四下看,仍什么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当我往窗户上瞅时,一下想起来了,就在西边紧挨着房子的这块田里,有一片坟地,是村东杨家的。也不知道杨家为什么把坟埋在村边?有一次我到这片坟地去玩,玩着玩着就睡着了,醒来后就蔫了。这时蒋世合家老太太已经去世了,爷爷忙领我到村里专看小孩吓着的蒋兴元家,这老头听我爷爷说了原因后,就在我的小脑袋上轻拍几下,又伸手一抓,然后往旁一甩,就冲我说:好了!
我确实好了,立刻就精神了。
现在我之所以一睡着就被惊醒,一定是屋外不远处那些坟的原因。
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找到原因,我就赶紧起身出了里屋,见外屋有个大篮,里面装着麦秸,就躺了进去。还好,这次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我想,得赶紧出去,不然蒋九海家人来了,就把我堵在屋里了。我就赶紧从门缝连挤带爬的到了屋外,可还上哪儿去呢?四下看时,一眼就看到西面离着二三百米远的场圆屋,就朝那里走去。走了一段,回头看时,看到蒋九海新娶进门的大儿媳妇正朝她的新房走来,就庆幸地想:多亏出来的及时,不然还真被堵屋里了。
我到了村西场圆屋,因为没到秋收季节,显得很荒凉,不大的小屋里堆了半屋子麦秸。我进去后,就坐在麦秸上。睡了一宿觉已经不困了,坐在那里朝外看着,希望能有大人从屋前路过,看到我后把我送回家,以免再被母亲打。
我看着看着,还真盼来一个人,她二十来岁,微胖的身材,穿一身蓝粗布衣服,特别是背后两条大长辫子,从头上搭拉到屁股。这姑娘叫小玉,跟我家住在一个胡同,还都是胡同东侧,她家住在胡同最南头,是蒋九水的二女儿,她有个弟弟叫立臣,比我小一岁,所以我经常到她家找她弟弟玩,我还管她叫姐姐呢。
可是,我这个出了五服的姐姐,根本就没理我,而且连头也没扭就从门前快步走过去了。
可更奇怪的是,她是朝西北大步走的,她从屋门走过后,我就立刻一扭头把目光投向屋子的西窗户,可一直也没看见她的身影。
她这么早出来干什么?我既然看到了她的脸,她应该也看到我了啊!怎么像没看见我似的没理我呢?为什么随之她又消失不见了呢?为什么她很胖的个大活人,迈的步子那么大那么快,我却只看到她从我面前飞快地走过去,却一直没听到一点动静呢?
我正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地想着时,听到有脚步声,还以为刚刚看到的小玉姐又出现了。
可这次来的是我母亲,她出现在门口对我说:回家!
我就跟着母亲回家了。
有句话叫活见鬼,什么叫活见鬼?就是有的人死了后,有的人突然看到这个死去的人了,叫活见鬼。
可是,我还活着,小玉姐也活的好好的,一个活着的人突然看到活着人的鬼,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