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下了几日大雪,太学寺遥长的阶梯上尽是白茫茫一片,几个学子嬉闹着一路从太学寺门前一点一点扫下来。
江时祁一步一步走上去,每走一步,繁杂的心绪便减淡一分。
霍先生说过,这便是这阶梯的用处。
上山的路很长很远,这其中的时间足够想明白很多事情,等人真正到了太学寺门前,便也想明白自已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
尘世纷扰,唯有这片刻的宁静引以沉思。
他早该想到的,这天下,容不下霍先生的,正是那至尊之人。
政治与文化息息相关,霍先生仁厚的思想日渐深入人心,得天下学子推崇。而皇帝则并不认同,他蛰伏多年,已经是蓄势待发,迫不及待要对周边邻国发起进攻,可若天下人反对,即便他是天子,也不得不让步。
在上位者看来,天下人的思想亦是政治中的一环。
皇上要推一位与他志同道合的大儒代替霍先生,所以,霍先生的存在便成了阻碍。
霍先生智珠在握,又怎会猜不到自已的结局?
所以不管前世江时祁如何查,也查不到究竟是何人对霍先生出手,因为不等皇上出手,他自已便已经甘愿赴死。
“先生,若是来日皇权容不下你,你当如何?”
霍先生不羁地仰头喝了口酒,笑问道:“持谨,你是察觉出了什么?”
江时祁不语,师徒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不必再说什么,霍先生便已明了。
“我是理想,陛下是现实,我本该让步的。”
“您想如何让步?”
霍先生淡然凝视自已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子,眨眼间便已长大成人,心中满是欣慰。
他还能如何让步?
皇上之所以是皇上,他早已脱离了常人的感情,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舍常人所不能舍,不该有的仁慈,他早就不会再有。
留给他霍长生的路,唯有一条,只不过他可以选择自已动手,保全体面。
霍长生终不得长生。
不过也够了,他这一生,荡气回肠,精彩纷呈,没有任何遗憾。
只是有些舍不得酒窖里的那些酒。
“先生,非要如此吗?”
“只能如此。”霍先生起了身,推开窗户,抬手折了枝红梅递给将时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