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亓一一张俊美的脸死死板住,不错眸子地看向眼前的女人。她、她不是死了吗?他还曾经为万吟儿的死,深怨过自己的娘亲。一直到娘亲去世,都不曾真正原谅过她。可一个被主母凌虐致死的表姑娘,为何会出现在皇宫大内,又为何会一身的贵妃服制?当初,为了救万吟儿于水火,幕亓一可是直接搭上了江书一条命,叫她替她殉葬!为什么……幕亓一瞬间响起,娘临死前托江书给自己的那只玉蝉。金蝉脱壳!竟是如此。娘生命的最后一秒,还想着为自己洗脱冤屈,还想着让儿子不要怪自己!他幕亓一何其不孝!万吟儿身边,阿笙并不认得幕亓一,她只觉这男人望过来的眼神,居然带着一丝丝的谴责。是为不敬!“何人大胆,冲撞贵妃娘娘凤驾?还不滚开?!”女孩娇叱的声音,同时惊醒了两个人。幕亓一僵着身子,向万吟儿行礼,声音嘶哑得厉害:“微臣见过……周贵妃。”下意识地,万吟儿微微侧过身子,以示不受这个礼。她心里难受得厉害,深恨自己刚才为了早些从西偏殿脱身,忘了戴覆面的白纱。现下被幕亓一就这么直直地撞见,认了出来。此事事关宫闱,她倒不担心幕亓一会四处胡说。可是……万吟儿定了定心神,扶着阿笙的手,从幕亓一身边经过的瞬间,“幕世子……本宫,能再叫你一次,阿一哥哥吗?”幕亓一身姿冷硬,一言不发。他只觉身边那一阵入骨的幽香靠近。一段雪白的裙角,轻轻落在他按在地上的手背上。痒痒的。幕亓一身子依旧僵如枯木,一动不动。侍女的声音,自幕亓一身侧高出传来,“娘娘、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幕亓一眉心抽动,却依旧没能抬头。万吟儿已经成了周心眉,鸿庆帝最宠爱的贵妃。他……还是当万吟儿已经死了吧!可下一刻。身侧的白衣女子,如被狂风撕碎的蝴蝶,身子摇摇晃晃地,直接倒下。她身边,正是太液池!下意识地,幕亓一伸手接住那破碎的蝴蝶。他脸色铁青地看着怀中女子。万吟儿双目紧闭,眉心紧蹙,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锥心的痛楚。随着她动作,宽大的衣袖向下滑落,正露出她手臂上,一道道的红痕。其中,甚至还有刚刚愈合,结成血痂之处。幕亓一目光像被烫了一下似的,从那白皙纤弱的手臂上跳了开去。他小心翼翼地,想把怀中女人递给她的侍女,“快去叫太医!”“不可!”瞬间,阿笙就明白了万吟儿的意思,她眼眶微红,倔强道:“娘娘吩咐过,她身上的伤,绝不可叫太医院的人知道!”幕亓一皱眉:“她身上,有伤?”一个当朝最得宠的贵妃,谁敢叫她这般满身伤痕?皇后,还是……?幕亓一目光沉沉地笼住阿笙,“谁伤了你家娘娘?你们做下人的,为何不护住她?”“奴婢……”阿笙一脸委屈,“奴婢不敢。娘娘体恤我们这些奴婢,素来不许我们上前伺候。”这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幕亓一瞬间懂了。他脸色黑沉得快要拧出水来,“为何、为何要这般虐打她?”他实在想不通,鸿庆帝身为九五之尊,坐拥四海,为何要凌虐这么一个小女子?“奴婢不知……”阿笙不敢乱说,只能低下头去。幕亓一却理解成了她不敢说。阿笙:“这位大人,能不能把娘娘扶到奴婢背上?趁现在无人,奴婢背着我家娘娘回清凉殿。不然,若被旁人看见,又是一场是非。”幕亓一看向阿笙那瘦伶伶的小身板,皱眉,“你背不动。莫要摔伤了你家娘娘。”“可是……”阿笙一副急得不行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哭了。幕亓一心一沉,“微臣送娘娘回去。”“这……”阿笙稍一犹豫。她目光犹疑地瞥向万吟儿脸上,顿了顿,只得道:“那求大人,快着些儿。娘娘一身的伤,怕是发作起来疼痛难当才晕倒的,奴婢赶着带娘娘回宫去用药。”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万吟儿,将她扶上幕亓一宽阔的后背。幕亓一只觉耳边,一阵阵微温的香气吹拂。他只觉这半日,如梦似幻一般。万吟儿还活着,竟然就是宠冠六宫的周氏贵妃。她今日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身的伤痕,孱弱如斯。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所幸这一路,都不曾遇到什么人。到了万吟儿的清凉殿,幕亓一紧绷着的一根神经,才算是稍稍缓解。他一路送万吟儿到得最里面的寝殿。临走时,却被她扯住衣袖。一低头,正对上万吟儿泫然欲泣的双眼,“阿一哥哥,我、我……”“你是不是要说,你有苦衷?”万吟儿一滞,抓着幕亓一的手指无奈地慢慢松开。“不、不是,吟儿不配。”她轻声哭了两声,才道:“阿一哥哥,我是个罪人,罪无可赦。”万吟儿痛苦地闭上眼睛,“你权当,从不认识我这个人吧。”幕亓一转身,“娘娘保重!”“阿一哥哥!”幕亓一身影不停。万吟儿轻轻的声音响起,却似重锤敲击在幕亓一心间,“阿一哥哥,是我对不住你。我……我虽身为贵妃,却没能护住你娘。是我、我对不住你!”幕亓一脚步猛地停住。另一边。西偏殿里。崔思宜看着江书服下药丸,又缓了几刻,脸上红潮褪去,呼吸慢慢变得正常。她心痛:“那周贵妃,本宫还是罚得轻了!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御前辅公公,就是那周贵妃的狗!他们两个沆瀣一气……”江书吃力打断:“娘娘,奴婢……愿意。”“沆瀣一气的贱……”崔思宜的声音猛地停住,她看向江书,眼中有释然,更多的是心痛,“你、你说什么?你愿意做皇帝的妃嫔?”“是。”江书坚定,“奴婢愿意。”崔思宜张了张嘴,又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你能想开,最好。”她的声音十分的苦涩,“江书,你需得知道,皇帝他……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入宫这么长时间,褪去青梅抓马的滤镜,崔思宜看得清楚。“咱们皇上的宠爱,是这世间最不值得的东西。”崔思宜缓了缓情绪,“本宫这就去为你准备封嫔的大礼……”“不、不要,”江书看向崔思宜眼睛,一字一句,“奴婢要做,便要做妃,甚至是贵妃,皇贵妃。”“奴婢不要再被任何人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