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神情戒备吃了一顿晚饭,心里七上八下。
此处与中原大有不同,过了西时后,就算是戌时天也并不完全黑透,若这是一家黑店,大可不必与他们大动干戈,差人秘密报与当地官衙则可,他们还有更要紧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换一间客栈即可,或者再骑行五六十公里,前方便到了一个小镇,可供歇脚。
北漠一带,沙匪横行,若边境安稳则势头可控,一旦边境动乱,那帮趁火打劫之徒如地鼠一般,层出不群,剿灭一帮又涌一帮。
素日里,玄策营除了守卫边境安防之外,会抽出身平乱,帮着地方官衙对付那帮贼寇,眼下与乌赖国的这场仗打了有半年,玄策营分身乏术,这群沙匪、盗贼、以及趁机作乱之徒便开始有恃无恐。
李简心里明白,他家侯爷这是准备收拾这家黑店。
用完饭回到客房,李简刚洗了把脸便敲开了萧子途的房门,压低声音说道:“侯爷,咱们这次可是偷着回大漠的,一个小小的黑店而已,用不着亲自动手。”
杀鸡蔫用宰牛刀,万一暴露了身份……
房间里微微翘着窗子,透过窗户缝能看见那掌柜在楼下厅堂里游走的身影,萧子途目光死死盯着他,眼神如刀,眸中含着冷冷杀意,虽然当年对他下黑手那一行人皆蒙着面,可他却清楚地记得其中一人耳垂有缺,额角有块不大的红色胎记。
就是那帮人暗中跟踪他,而后趁他不注意给他下了蒙汗药,随后闯入屋内给他灌下了奇毒,当时,若不是被一个夜间口渴出门寻水喝的少年撞破,吸引了他们一部分注意力,他要逃走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中毒之后,他冲破围堵连夜骑马逃走,没命没日逃了几日后,这才晕倒在山间,被大半夜进山里逮野山鸡的林洛和康时安偶然发现救下。
萧子途眯着眼睛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仅仅是黑店,那掌柜极有可能是鬼面刺客那一伙的,也有可能是李景修的人。”
李简一口气呛住,捂着嘴猛咳起来:“什、什么?”
“怎、怎么看出来的?”李简咳了个满面通红,小心翼翼瞅了那白面书生掌柜一眼,而后拿着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口喝起来,喝完才发现忘了检查这壶茶是不是被下毒了,于是一口茶水又喷了出来。
李简一副吃了苍蝇般的表情看着手中的茶壶,那壶茶已被他灌入半壶进去,他试着呕了几下也没呕出来。
萧子途收回目光,从怀里取出解药递给他:“茶水里放了能毒倒骆驼的蒙汗药。”
李简神色一滞。
“蒙汗药?他娘的,还真是家黑店啊!打劫打到镇北侯头上了,那小白脸有种啊!”李简忿忿地骂了一句,而后接过萧子途递来的解药一仰脖吞了。
“七年前,在越州邻近襄州附近的一家客栈里,对我下黑手之人,其中有一个就是他。”萧子途说道。
“啊?”李简愣了一下,神情严肃下来。
对于当年之事李简并不知情,当时他没跟着萧子途,这也是让他这些年一直后悔和愧疚的,如若他当初没有回襄州,而是跟着小侯爷去西北,也许小侯爷就不会被人有可趁之机,不会惨遭毒手。
幸好,小侯爷遇到了林洛,遇到了江老先生,否则,他着实无颜面对故去的老侯爷。
这些年他们一直暗中调查,均无线索,根据所中之毒,只能查出来不是李景修就是鬼面刺客,眼下终于让他们逮到人了。
“王八蛋!我去废了他!”李简恨得牙痒痒,从牙缝里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指间紧紧握着剑就要出门,被萧子途劈掌拦下。
“切勿打草惊蛇。”
萧子途目光扫了一圈楼下厅堂之人,无论是端茶倒水的小二还是负责打扫的小厮,皆手里有功夫,再瞧这客栈的商客还挺多,生意不错,也许其中有他们自己人,但大多是过路旅人,说明这家店做明面上的杀人越货之事不多,应该是一处暗桩。
“不妨将计就计,探探他们的底,揪出老巢与同党。”
李简按了按剑鞘,好悬将一腔怒火按捺住。
晦暗的灯光下,萧子途吩咐:“后半夜,你从后窗逃走暗中盯梢,我留在此处等着他来绑我。”
“不可,我来做鱼饵。”李简立马脱口否决。
“方才我故意将剑掉落在地试探他,他定是认出了那柄剑,才惹的他在那茶水中放蒙汗药。”萧子途说道,“他的目标是我,你在暗中盯着,若他们人手多,想办法通知郭达郭将军。”
郭达郭将军是郭通将军的哥哥,兄弟俩曾经都是萧老侯爷的副将,后来老侯爷战死,嘉隆皇帝下令玄策营重新整编,郭通将军被调离,现任京郊南大营参副指挥使,郭达将军虽然仍属玄策军,却被调往漠北大营。
在西北边陲,有两支驻军镇守,一支是位于北漠一线的漠北大营,一支是位于漠西一线的玄策营,漠北大营听从玄策营的指挥和调度。
李简不可能再把小侯爷独自留在这贼窝,他眼角跳了几跳,眉头紧皱:“不行,我留下,我可以易容成你眼下的模样,这柄剑你给我。”
此次是秘密出行,所以萧子途与李简皆是易容,所以换个易容则可。
萧子途看他一眼,轻笑了一声:“你这满脸大胡子,可算了吧。”
“诶,胡须可以剃掉,无妨。”李简脸色紧绷着,坚持道。
萧子途冲他一摆手:“别争了。”
“侯爷——”李简声音艰涩,蓦地抱拳下跪。
若侯爷再有个三长两短,他可以直接自刎谢罪了,他不可能再置侯爷于险境。
“你什么时候这般婆婆妈妈。”萧子途面沉似水,不容置疑打开后窗,直接拎着他衣领把他拎过去,“这是军令,快滚,我踢你下去,还是你自己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