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植在广宁召开高级军事会议,接待各部落头人的前后,在应天京城的老朱陆续收到了一系列消息。
濮玙护送濮英的尸首回应天后,当着百官的面在朝堂上再现了濮英率领三千陕军精骑大战蒙元一万铁骑、力尽殉国的悲壮情景,以及辽王殿下星夜救援、抢回濮英尸首并大败赖腊武的神勇场面。
朝廷上下无不为之动容。
此前,老朱听说濮英是在金山阵亡,本已追赠其为金山侯。此次又听说濮英在身陷重围的情况下仍然率领所部斩杀了三千蒙古铁骑,受伤被俘后又剖腹殉节,而且有辽王等一干人等作证,那是假不了的,又进赠濮英为乐浪郡公。
至于辽王,这功劳和风头早就盖过征虏将军冯胜,前面已经加封镇北大将军衔和五千石?米了,赏无可赏。
武定侯郭英和辽东都司指挥吴高也向老朱报告了追随辽王一路征伐的详细情况。
不过,郭英的报告还是由先前那个秀才写的,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种,言词难免过于夸张,情节过于夸大,数字还有好多重复,对辽王的赞誉倒成了画蛇添足。
老朱改进的监察御史制度很奇葩,鼓励风闻言事,御史也很业余,只要嘴巴够毒,嗓门够大,胆子够肥就行。管你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甚至是皇帝本人,只要他觉得你做错了,或者看不顺眼,就是一顿猛喷,反正老朱允许火力误伤,伤了人又不用扣工资。
所以,朝廷的文臣们总会找到郭英报告中的错漏之处或者与其他将领报告不一致的地方予以攻击。
他们认为,如果按郭英的说法,蒙古人早就被消灭一百次了。何况,辽王还是擅自出兵,此风不可涨,此功也不可赏。
八月二十日,魏国公徐允恭等人返京复命,把辽王经营辽东的方略在朝堂之上原原本本地向老朱进行了汇报,顿时犹如向朝堂上扔了一个炸雷似的。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粥。
有的大臣引经据典说:“中原王朝以汉唐之盛,只不过是以辽阳为中心经营辽东,此外都是域外之地,地不生五谷,民不知礼仪,只能羁縻而已。辽王年少,所想难免是心血来潮、异想天开。”
更多的官员用事实说话:“大明虽然开国二十年,但是年年东征西讨,早就把国库掏空了。特别是今年,大江南北都遇到前所未有的大旱,太仓也没有余粮,连官员的俸禄发放都成了问题,云贵川和甘肃等新纳之地嗷嗷待哺,现又发生新的叛乱,根本不适合在此情况下武力开边。”
就是一向支持开边的武将们也是提心吊胆,开疆拓土是好事,钱粮是胆气。没有真金白银的收入,让谁打仗都心里没底。
其实,大臣们更多担心的是自己微薄的工资能否保值。老朱学习蒙元连年发行宝钞,并不断将其发扬光大,一年之数超过北元十年之和,最多的一次竟然发行了一千八百万锭宝钞。
通货膨胀不仅让普通家庭接连遭到朝廷的合法抢劫,就是朝廷官员也不能幸免。每次听到工资改发宝钞就垂头丧气,听到发大米就兴高采烈。
如果持续开边,支持辽王经营松辽平原甚至松嫩平原,那不知又要发行多少宝钞?
至于坐在朝堂高高之上的老朱,猛一听这什么经营辽东或东北的方略,也是愣了半天。
再仔细一听,还不是臭屁儿子之国前在应天时给自己讲的一套嘛。不过现在是把地图倒了个个儿,而且更加具体化了。
想当初,听臭屁儿子讲这个方略时,老朱自己是不信的。
但现在的事实是,这儿子仅靠万余兵力,耗粮不过十万石,就直捣黄龙府,兵锋直抵嫩江,消灭的元军精锐比冯胜二十万大军还多。
说这儿子雄迈汉唐,毫不为过。大唐名将如云,也不过是在辽东设了个松漠都督府和靺鞨都督府,羁縻而已。岳武穆用兵如神,也只能含恨将“直捣黄龙”的理想带到地下。
如果不支持这个方略,让儿子缩回辽阳,不仅会让臭屁儿子看不起自己,后世的史书也不知会如何编排自己。
所以,老朱的内心是赞同小十五的方略的,不过需要时机,分步骤实施。
他这时也想起来了,郭四曾在报告里引用小十五的一句话“步子迈大了,难免扯着蛋”,提醒自己适当劝阻这个家伙,饭要一口一口地吃。
可是这家伙为什么自己不踏踏实实地走路,非要一步就要雄迈汉唐呢?他虽然年纪小,蛋蛋小,就不怕扯着蛋吗?
看着朝堂之上,吵吵嚷嚷已成常态,议而不决已成惯例,除了反对还是反对,已成文臣们引以为傲的的铮铮铁骨,老朱深感失望。
但是,他又不好一味强压大臣们的意见。
否则,他们就会把矛头指向自己,说自己是想学汉武帝,不顾百姓死活、穷兵黩武。有些人甚至会学习所谓的诤臣魏徵,在小本本记上一笔,偷偷地交给史官,在史书上给自己穿小鞋。
还有那个曾经告老还乡的李善长,这个老不死的,回到朝堂后,倚老卖老,反对意见提了一大堆,建设性措施一个没有,气得他肝疼。
老朱沉吟半天,只好宣布散朝,改日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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