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昭宁就盘算起来,每逢三来学棋,下次来见师父究竟是几天后。她正思索之时,只听师父突然轻轻地道:“昭宁,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此时院墙之外传来热闹的声响,铜锣声,喇叭声,孩子们热闹的交谈声,想必是中秋游街的队伍走到了不远处,将师父最后的几个字淹没了。
昭宁一时没听到,反问师父:“您说喜欢的什么,东西吗?”她认真地想了想,“我喜欢下棋,喜欢看灯会,还喜欢骑马射箭,别的却没有什么了。”
赵翊心里一笑,并不纠结于此,他相信昭宁应是并无旁的喜欢的人的。且应是对自己有些情意的,否则难以解释,为何昭宁会屡次接近自己,帮助自己,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还要同自己一起学棋。自然应是对自己有意的。只是,他也还有一些自己的顾虑。
他端起陶罐,重新给自己加了一盏甜茶。
这样的甜茶平日他是尝也不尝的,不知为何此时喝起来,的确甚是好喝。他又问:“那你可有什么讨厌的东西吗?”
昭宁听他这么问,突然想到了蒋余盛,想到了王家。或者是已经死去的蒋横波。
但是这些跟师父说做什么呢,他一个普通又贫寒的举子,也无什么势力,告诉他自己讨厌这样的大人物,甚至与他们有仇,他又做不了什么,岂不是徒增他的烦恼。还是说一些抽象之事吧。昭宁想了想道:“我不喜欢旁人利用我,欺骗我。我曾深深受害于此……其他,似乎也还好。”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谢芷宁等人对她的欺骗和利用,都曾是她的噩梦。
于是昭宁看到,师父本正在笑着倒甜汤的,不知为何笑容突然止住了,手也停住了。
欺骗和隐瞒……她不喜这个。
赵翊有些苦笑了,他倒不是成心欺骗他,只是他若说出真相来,他便是当今君上,是她敬仰崇拜的那位大帝,这泱泱大乾朝真正的主宰者,只怕昭宁会吓得连接近他也不敢了。如今动了想告诉她真相的念头,她却这般说来……罢了,还是待日后时机合适了,再告诉她吧。
师徒二人正说到此,昭宁却听到了外面青坞唤自己的声音。想来是天色太晚,青坞一直没等到自己回去,所以找过来了。昭宁犹豫了片刻,她还有话没有同师父说完。
她并未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葛掌柜告诉她,药行附近有人在查谋逆一事,师父成日里神出鬼没,葛掌柜怀疑师父极可能参与其中。而她担心师父的安危,生怕师父会因为谋逆反帝沦落到悲惨境地,故来探查一番的。
那她今日发现之事就更是可疑了,师父为何会突然经脉逆转?又怎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密道呢?莫不是……莫不是他当真在暗中行什么不好之事?疑点越来越多,师父的身份越来越神秘了,仿若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贫寒举子啊!只是的确天色已晚,再耽误下去,母亲在家恐就要担心了。何况她也没抓到师父的现形,说起来师父恐怕也不会承认。
昭宁只能道:“师父,我今日怕是要先走了。我要您答应我一件事——”
赵翊见昭宁如此认真严肃地看向他,道:“好吧,什么事,师父都会答应你。”
昭宁缓缓地道:“我希望您,不要参与任何谋逆之事——”
赵翊正端起那甜汤准备喝一口,闻言一哽,差点将满口的甜汤都喷了出来。别说是他,暗中几位埋伏的人,诸如殿前副指挥使冯远本是蛰伏在房梁上,都差点一时气息不稳,从房梁上掉下去,连忙稳住了身形。
昭宁见自己说了这话,师父却呛了汤咳了起来,随即就是笑起来,笑得止也止不住。
她又是一急,这有什么好笑的,师父反应为何这般大,这事有这么好笑吗?师父这般反应,可是让她觉得更可疑了,寻常人听到了谋逆这种事,不早就惧怕得不得了了吗。
听到青坞已经开始敲门了,她忍不住道:“我没和您开玩笑,您要注意自己的安危,切不可铤而走险,更不可做出谋逆之事啊!”
赵翊终于才止住了笑,昭宁才发现他眼角都笑出了些许泪,他定了下来,极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放心,我决不会参与任何谋逆之事,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你不要担心。好吗?”
不知是不是有了之前密室经历的事,昭宁发现师父这般看着自己,眼睛里竟似乎倒映的全是自己的身影,仿佛看不到任何别的东西,极其专注,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她匆匆别过了头。
“你一定要记住,我得先走了,不过我还会让葛掌柜和徐敬看着您的!”她说完这句话,很快打开门离开了,青坞果然已经领着马车在外面等她了。
昭宁上马车前,想起今日之事,觉得一切都是串上了的。师父果然就是阿七,也是教过自己的神秘僧人,所以他才会化名阿七,这般无怨无悔地照顾自己。她以前还想过,若是想最终确认师父是不是阿七,便看他胸膛上是否有拿道极深的刀疤。现在想想是没有必要查看了,师父就是安慰过自己的神秘僧人,也是陪伴自己孤寂岁月的阿七,这定是没有错的!
昭宁坚定地想着,觉得自己无比地幸福,她将前世所有对自己好的人都找到了,他们是同一个人,而且还今生认了他做师父,可以用自己的办法来报答他,这是何等的幸事,她嘴角带着笑容,上了马车离开。
赵翊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很久,才垂眸看着自己茶盏中的甜汤,笑容才渐渐的隐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