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慌乱之时,突然有一只手,缓缓地握住了她的手,是熟悉的宽厚手掌,是师父的手,他还没有真的昏迷!
因为他握着她,她的心也略微安定了些,他还没有彻底昏迷过去。
他在她的掌心缓缓写下:别怕。顿了一顿,又更缓慢地写下:阿七的事……对不起。
昭宁顿时热泪盈眶,他明明病发得如此,却还在安慰她,还想着要因为阿七的事,同她道歉,他之前虽也同她说过一句对不起,却只是因为那日对她做的事。现在,他是真的因为阿七的事,向她道歉。
他明明是那样骄傲的君主啊!
可是与此同时,这样写字的触感,又给她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
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在偏院的时候,她孤立无援,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那个突然到来的人,也在她的掌心同样写下了两个字:别怕。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她浑身都在抖。
一个曾经想过,可已经被完全否决的可能,突然又充斥了她的大脑。
昭宁这时候依然什么都看不见,她能感觉到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微弱,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她身上,而她颤抖地抬起手,伸手去触摸他胸膛上那道刚受的伤。
他的盔甲和里衣都破了,她摸到了他的肌肤。
即便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依旧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皮肤疼得瑟缩了一下。
她缓缓地抚着他胸口的那道伤。
它是新鲜的,可是它又是那样的熟悉。
因为那是她曾经在偏院的时候,曾无数次抚摸过的阿七的伤口,阿七曾告诉她,那是一道他的陈年旧伤,的确十分狰狞,所以她信以为真。
可现在她知道了,是因为是刀斧所伤,所以它才是这样的形状。
她的手越发的颤抖起来,这是阿七的伤口,是她曾经试图在师父身上寻找,却没有找到的阿七的伤口!
原来师父就是阿七!是前世那个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一直陪伴她的阿七。是两个人相依为命,一直沉默照顾她的阿七。她却还错怪他,明明……他就是阿七啊,是两个在偏院里偎依的孤独的灵魂啊。
泪水拼命地夺眶而出,昭宁的声音颤抖:“师父……是你,原来就是你……”
她将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阿七说自己是个哑奴,可却武艺高强,学识渊博,她说她没有见过汴京的繁华,阿七就可以做出那样一整个汴京的木雕。阿七说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因为她的确在寺庙里救过他。
最后,赵瑾告诉她,阿七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了。那是因为君上也已经死了,死在了北伐归来的路上。
昭宁泪流满面。
她找了这么久,兜兜转转,原来一直都是他在自己身旁。
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裳,这时候她终于又听到了战火的嘈杂声,听到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许征的声音。
他在说:“娘娘,您是不是看不见了?您快把这瓶药服下。这是君上出征之时,特意去岷州的雪山上,给您采的寒山雪莲所制的药,您喝下就能看得见了!”
昭宁手里被许征塞了一只瓷瓶,她一怔,想起了凌圣手对她说的话,他说‘您若是再次发病,需得寒山雪莲来治,否则有性命之虞’。
师父知道了她的病,已经为她采来了寒山雪莲?
她握着药瓶,问道:“许征……你刚才说,师父是去岷州为我采的药?”
“正是呢,是我陪着君上一路上去的。”许征道,“您快喝下吧!”
昭宁的手指缩紧。
岷州……岷州!
师父前世是死在岷州的,他明明是出征檀州,却莫名死在了岷州,一个极北,一个极西,她一直在想,师父为何会死在岷州,甚至一直在调查,是不是有人暗害于他。
她又想到了她的梦境,师父病发,倒在了一片冰原上,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那是他给她寻来的寒山雪莲。
她的手指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她想起了那段在荒院之时,与阿七——也就是师父最后相处的日子。
那时候边疆的战役刚平定了一半,似乎有复发之相。与此同时,她的眼疾也发作得厉害,什么都看不清楚,人好像一日比一日混沌了,甚至有时候都记不住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