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睡觉了。
竹影摇曳,月色凄清。
薛预泽坐在檐下,看着红烛在风中摇曳。
十七年了。
除了爷爷,家里没有一个人还记得这个日子……那个脾气温和厨艺精湛的长发女人,都被他们忘记了。
突然一阵风来,吹得整个院子里的植被都在大幅度地摇曳,小潭里的红鱼连忙躲避,而眼前的红烛只剩下一缕轻烟。
烟花不堪剪。
他盯着那一点枯焦的黑色,香烛的味道窜进鼻腔,几乎觉得窒息。
爷爷说,他是在替她过不去,她点起那把火前将所有怨怼都写在了留给他的信里,其中明言她已经放下一切。可他怎么能不替她过不去,她是这么温柔良善的人,连——
一声指纹确认的声响,门锁开了,他惊讶地偏头看过去。
墨绿的裙摆扫过细碎的堆雪,冬风的尾声吹起来人的衣袂,广袖迎风,露出一截皓腕,上面拴着编织繁复的红绳。
他几乎有些失神,直到女人抱着琴走到他面前,才恍然反应过来:“你——”
乌云斜堆,被风吹乱,一张雪白容颜。
“你说酒贱常愁客少,想来是劝我君醉且去,”她含笑,脱了鞋走上来,“不知今朝先生是否有兴致,但妾是已经抱着琴来了。”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薛预泽看着面前的深衣美人,一时间都有点说不出话,片刻后,失笑:“我以为终于有聂小倩来找我了。”
她轻轻摇头,膝横素琴:“是宁采臣。”
指尖轻勾,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她问:“想听什么?”
他含笑:“都可以。”
“其实你也没得选,因为我实际上不太会,”她轻笑着说露怯的话,手底下却娴熟地拨出一段旋律,“那就,赠君一支《西江月》吧。”
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新凉。
七弦泠泠,和着风里的冬消息,几乎让人战栗起来。
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枯叶和残雪携着风席卷廊下,掠过他的眉眼和发,几见霜雪颜色。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手边冷酒已经下不了肚了,而冬月凄清,也让枝条掩得看不见踪影。
中秋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余音袅袅,随着他的叹息,渐渐淹没在风里。
许久,她轻声道:“是个特殊日子吧。”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我妈就今天走的。”
母亲。
她了然,不再多说什么,陪着他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