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熏香从茜纱透了过来,飘飘渺渺的,若有若无一般,似乎钻进了人的鼻孔,又似乎什么都闻不到,唯有走得近些,才能真正闻到那鹅犁香的味道,还有,那细不可闻的说话声。
“这些日子懷瑾的情况如何?”
屋子的案几很高,紫檀木精制而成,映着阳光,桌面有深紫的流光一闪而过。
案几后坐着一个人,须发皆白,眉眼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回国公爷的话,公子好学上进,已学完四书五经,现儿正在与他说策论以及历朝帝王治国之策。”兰如青站在案几之前,微微低首,声音清晰可闻:“公子资质极佳,授课时一点就通,这是最近公子的习作,敬呈国公爷过目。”
兰如青从袖袋里摸出了几张纸笺来,旁边有下人接了过去,放到了案几上边,那老者拿起了一张看了两眼,轻轻点了点头:“唔,这开题便做得不错,如青,你辛苦了。”
“国公爷,再辛苦也是应该的。”
“你还得要仔细些,毕竟他在那乡野角落里长了二十年,言谈举止肯定脱不了那泥土气息,莫要到推出来的时候还是那般土头土脑就难堪了。”老者闭目想了想,郑重其事的吩咐道:“可务必要让圣上见了欢喜。”
“国公爷,是不是因着种谷不发芽的事情,圣上对陆思尧……”兰如青抬起头来,眼神里一丝惊喜:“听闻最近弹劾陆思尧的人也比较多。”
老者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陆思尧力劝皇上将江南的种谷移植到北方播种,他以为种谷这么容易发芽的?现在圣上得知京畿周围几个州用了江南种谷的都不发芽,龙颜大怒,只将这怨气转到陆思尧身上来了。”
“只是,国公爷,”兰如青的眉头略略皱起,一副深思熟虑模样:“那陆贵妃肯定会为她父亲说好话,只怕过不了几日,皇上就会怒气全消。”
陆贵妃是当今圣上最得宠的妃子,在后宫就连皇后娘娘都要避着她,陆贵妃甚至还想过要做皇后,只不过因着太后娘娘一力罩着皇后,皇上是个孝子,故此皇后娘娘依旧坐稳了那中宫的位置,只是不得皇上宠爱罢了。
而他们说的陆思尧,正是陆贵妃的父亲,现在官居一品,担任朝中大司农一职。
“兰青,你这些年一直在江州,来京城也不过是停两三日便走,对于这朝中的变化知道得并不多啊。”老者微笑看向兰如青,眼中有一丝轻快:“陆贵妃已经渐渐失势,去年秋季宫中新进了一批美人,中间有几个出挑的,皇上封了嫔位,轮流侍寝,陆贵妃一个月能与皇上共寝最多不过两日。”
“原来陆贵妃独宠后宫,没想到失势竟然如此快。”兰如青有几分讶异:“这倒也是一件蹊跷之事。”
“那陆贵妃在宫中得势,最主要的还是有国师在扶持她,可这些年来国师有不少事情没算准,逐渐失了圣心,最近又犯了事,圣上正在彻查,不免牵连到这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更何况……”老者轻蔑的一笑:“她不过是靠着脸来取悦圣上的,现在红颜渐老,宫中又有新来的美人,她这失势也是情理中事。”
“原来如此。”兰如青双眉渐渐舒展:“娘娘的日子好过多了。”
老者摸了摸花白的胡须,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就盼着皇后娘娘能趁此机会将六宫好好整治一下,树自己的威风,别每日里只管着佛前念经便好。”
“娘娘天命所归,定会安然无恙。”兰如青目沉如水,拱手道:“国公爷,如青先去见过故友便会江州去了,请国公爷放心,公子这边绝不会出半点差池。”
老者双目炯炯,直视于他:“如青,我自然信得过你,若是信不过,我也不会将你派去江州了。”
“如青对国公爷的赏识铭记在心,定当尽心竭力为国公爷效劳。”兰如青挺直了脊背,朝那老者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如青走了。”
“去罢。”老者挥了挥手,将兰如青打发走,拿起桌上几张纸笺仔细看了起来,不多时他慢慢读出了声音,读着读着,拍案感叹:“这文章写得不错,即便是念了五六年私塾的也不见得有他这文采,看起来果然是出身我张家一脉,故此才会如此聪明。”
“父亲。”
门口有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白净的脸上有几绺细长的胡须,丹凤眼看上去十分有神采。
“鸣镝,今日可见到娘娘?娘娘怎么说?”
中年人走了进来,朝老者点了点头:“父亲,今日娘娘是在锦鸾宫召见的外臣。”
“锦鸾宫?”老者一抬眉毛,嘴角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娘娘最近过得很顺心。”
张鸣镝点了点头:“正是,今日见着娘娘,容色熠熠,不似以前那般眉间有抑郁之色,说话间常有笑声,看起来心情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老者伸手按住了桌面上的案几,眉毛挑了挑,又落下。
“父亲,方才我正好碰到兰如青出去,他今日进京,可是在说江州城那边的情况?皇子殿下现在怎么样了?”
老者将桌上的几张纸笺拿了起来:“你自己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