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妈妈起身,恭敬地向嘉善行了个礼,而后又赶快搬了个椅凳到床边,请嘉善先坐。
因着久病的缘故,闻老太君身上只穿了件素净的中衣。对着昏暗的光线,嘉善发现,她脸上的气色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原本,闻老太君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哪怕不出鞘,也能镇住一些魑魅魍魉之辈。可惜,宝剑终究还是会有生锈的那天。
年份久了,难免失去了它的锐利和光泽。
闻老太君也一样,她的衰弱已经是人人眼见的事情。
这大概也是张氏现在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吧
久病在床前,闻老太君的脸颊和身子都明显瘦削了,连目光也不自觉地失了精神。
见到展岳,她舒展了眉,露出一点儿淡淡的笑意“砚清回来了。”
“是。”展岳快步走到床前去,坐在了刚刚盛妈妈坐着的位置上头。
他微微垂首,早已不复适才在室外时的威武,一身冷漠而威严的架子业已放下。
展岳轻道,“孙儿不孝,回来迟了。”
闻老太君一笑,她扬起手,无力地在展岳头上摸了摸,没有作声。
倒是盛妈妈敛容,她有意无意地往外室望了眼,好像是刻意扬起声音道“谁敢说四爷不孝这些时日,您每每守在老太君床前,那些说您不孝的人,自己又做了什么,可尽过四爷一半的心力”
盛妈妈能说这番话,显然是在告诉展岳,方才张氏的几句话全都叫闻老太君给听去了。
展岳却没有借机告状,他的眼眸沉静而深邃,好像一片蔚蓝之海。
他就那样安静地与闻老太君对视着,似乎是已经明白,面前的人,恐怕是看一眼少一眼。
闻老太君此时的容颜苍白又衰弱。
她沉默片刹,从衣袖里抽出那只枯皱的手,一下下地轻抚着展岳的掌心。她强撑着身体,静静说“又让你受委屈了。”
展岳紧握着闻老太君的手,语气缓慢而温柔,“要是您真觉得让孙儿受了委屈,就赶快好起来,为孙儿撑腰吧。”
闻老太君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又说傻话。”
“人这一生皆有定数,”闻老太君面上不见悲伤之意,只是淡淡道,“祖母活了近七十年,早值当了。”
“何况,”她侧首,含笑打量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嘉善,颜色稍霁,“如今,你亦有能与你执手相看山河的人。”
闻老太君的神色要温和许多,干扁的唇角勉强扯出了一抹弧度,她道“公主是个好妻子。”
嘉善本不想打扰他们祖孙二人温情的时刻,见闻老太君还一直看着自己,只好出声说“祖母谬赞。”
闻老太君便又分出一只手去抚摸嘉善的手,她说“我这一生,也算叱咤风云。”
“可仍有许多后悔遗憾之事。”
“现在想想,最让我欣慰的,倒是你二人的结合。”闻老太君的语调不疾不徐,是难得和蔼的口气。
她微不可查地叹了叹“可惜,原还想看着这孩子出世,如今看来,我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展岳紧闭嘴唇,听到这话,他牢牢握住闻老太君的手,眼圈终于无法克制地通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