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全市幼儿中手足口病盛行,星辰幼儿园出了新规定,所有外人都不允许进入园区,每天放学后家长们必须在校门外等待,各班按次序由一个老师带队,将孩子们领到门口让家长接回去。
今天是这一规定施行的第一天,尹书墨带的大班最后一个下楼,孩子们一出现在门口,便引起家长队伍中一阵骚动,各人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小名,被叫到的孩子欢天喜地地和她说再见,然后被亲人牵着手离开园区。
五点不到,尹书墨的身边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孩子,刚才还喧闹不已的校园入口处,除了比邻小区内走动的居民,没有了任何一个刻意等待的人影。
那个孩子名叫冉冉,是个漂亮的女孩,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每一次最后一个孩子都会流泪,他们觉得那是一种耻辱,而孩子面对耻辱,不分轻重,不懂忍受,唯一能做的便是哭泣。
可是冉冉的眼中不仅有失望,还有深刻的悲伤。
她紧紧握住尹书墨的手,抬起头,眼中的泪水竟然因为那个上扬的角度,而变了方向,没有掉落,死死地攀住了眼角。
“尹老师,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尹书墨没有想到冉冉会这么敏感,连忙蹲下身,摸着她漂亮的小脸蛋,微笑着说:“谁也没有不要你啊,你妈妈一定是出门晚了,老师陪你去教室里等一下就好。”
“不是的,妈妈和爸爸要离婚了,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他们一定是想把我送进幼儿园后,就再也不来接我了。妈妈不会来了,爸爸也不会来了。“冉冉放声大哭起来,尹书墨吃了一惊,她并不知道冉冉说的事,只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外地人,父亲在上海做生意,母亲则在家当全职太太。
“冉冉不哭,哪有爸爸妈妈不要自己孩子的,老师现在上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她一定很快就会来接冉冉的。”
尹书墨抱起一直在哭的冉冉回到教室里,拿出家长联络册,拨通了冉冉妈妈的手机。
冉冉妈妈吃惊地说自己回老家办点事,说好今天由冉冉爸爸来接孩子,她不知道他会那么不负责任,她马上打电话催他过来,麻烦尹书墨再陪孩子等一会,尹书墨放下心来,承诺一定会等到冉冉被接走再下班的。
冉冉终于停止了哭泣,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搭积木。
尹书墨想过去对她说些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她知道以冉冉的年龄已经能够分辨出什么是谎言,那些温柔而一无是处的慰藉。
她是专业的幼教从业人员,自然知道冉冉心中的伤不是用谎言可以轻易去除的,即使可以,也仅仅是这一天而已,她还有很多很多的来日,需要去承受这样被剩下的耻辱,和再不会被认回的绝望。伤痕一旦刻上了,唯一能做的只是用粉末去填补,从各个角度去苛求是否可以不被轻易地辨出,而修复只是一种假想,不可能达成的徒劳。
尹书墨在钢琴前坐下,弹了一支舒缓的“水边的阿狄丽娜”,可是如此柔美的旋律却依然让她心绪不宁,她转头看着坐在拼装地垫上玩耍的冉冉,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身上的那种沉寂气息让尹书墨觉得格外的悲伤。
世界似乎是一片忧伤的海洋,那样凶猛地将她覆盖,不能呼吸,亦看不到任何的光亮。
一曲弹完,却还未走出那种深浓的伤感,转过头想看窗外,却忽然看到黎以洛站在教室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吃了一惊,叫道:“黎总,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