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内暖阁,宫女舀了一勺淡紫色的香粉放进炉球中,见白烟缓缓升起后便打算退下。
新帝觉浅,沈霁临就寝时极度不喜被打扰。
“出去。”
“是。”
床帏松松垂下,银灰色的月影纱轻飘飘迤地。
侍女转身离开,偌大的寝殿,只剩沈霁临一人。
他坐在柔软的床榻上,面无表情地为自己换药。
刚沐浴后周身还带着潮气,肩上的伤口也愈发濡湿,得先用软布摁干了水分,才能再度换药包扎。
这是郑晚瑶的手笔。
她刺得有些深,到现在那里都还隐隐灼痛,像被火燎着一样。
但他并不十分恼恨,想起郑晚瑶近来似有软化的态度,抚过伤口的指尖便微微一顿。
一个伤口换她心意回转,好像也不亏。
片刻,沈霁临又讽刺一般提醒自己——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来日将她狠狠弃如敝履。
炉中香粉燃烧正旺,幽然香气扑鼻,令人心绪平静。
他合衣躺下,困意很快袭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然而他睡得并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里,闪过许多破碎纷乱的画面。
无数双阴森的眼角,无数的孤魂野鬼,身前背后,似乎总有人在冷冷盯着他。
一时是郑武王的惠贵妃要伸手掐死他,两眼怨毒得几乎能滴血;一时是为他枉死的丫鬟,吐着长舌凄惨哭诉他是负心郎;一时又是没了身子,唯有一颗头颅乱晃的老皇帝,正横眉怒目斥他弑父窃国……
连生身母亲,都用一种极怪异的目光凝视着他。
人人都在控诉,各执其词。
最后,千万种声音化为异口同声的诅咒。
“去死……”
“沈霁临,你惨无人性,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去死、现在就去死——!”
他被吵得犯了头风,偏偏身体还像被灌了铅似的,难以动弹。
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知哪具亡魂的手伸了过来,似乎要直冲着他的脖子来。
那只手苍白、冰凉,蔻丹红艳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