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春风顾走水,顾掌柜要死要活非要他去救一块垫桌子的抹布,好像就是这块,顾掌柜说这是小风身上带的,他印象深刻,当时还对顾掌柜鄙夷道既然是重要的物件为何不好好保存。
如今他仍是这样想,可怜小风都已经走了,这帕子怎么还不知道珍惜呢?
当然了,顾掌柜并不知道小风不在了。
他盯着帕子出了会儿神,顾掌柜大抵看出他所想,悲凉地笑了笑,上前解释:“这不是小风的那块,是我仿着做的,你看,料子都不一样。”
“啊?”他连忙捏起来又瞧了一番,好像之前那块是柔滑些,这个质地略粗糙。
股掌柜继续解释:“家里的抹布,我闲着无聊给绣上了‘风’字,反正仿着玩儿呗。”
他诧异:“呦,您还会绣花呢?”
“不是绣花,是绣字,我自个儿留作纪念,又不打算出去卖,会写字会拿针线就行,这个很难吗?”
他倒无语了。
默了会儿,他终于向顾掌柜竖起大拇指来。
顾掌柜不吃这一套:“都说了不难,你要是绣你也行。”
他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您以前把小风这么重要的东西拿来垫桌脚,如今终于知道用别的啦,小风的那块帕子,是不是收好了?”
对方的神色异样:“那个……不见了。”
“啊?”
“哎,要不是不见了,我也不会拿别的代替啊,还劳得我花工夫绣字,你不知道我们文人的帕子必须要有字的,这样才是身份的象征。”
“那是人家随身携带的香帕,没见过垫桌脚的也绣。”他没好气地回,大拇指不收,“这您也能弄丢,可真能耐啊。”
小风已经离世,而唯一跟他身世有关的物件也丢了,他没能入土为安,也再没办法认祖归宗,他这一生,当真如风一般,来无踪,去无迹,连零落成泥的机会也没有。
孟寻神色黯然,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好歹还留了一个名字,叫人有个念想。
其实也不知这名字是不是他本名。
他怕身边人看出异样,很快将这些情愫收起,盯着那“风”字,想转转气氛,“什么文人绣字,这是大户人家才会有的风雅,我上一回见到在帕子上写自个儿名的,还是那个长得人模狗样的陈二公子,那天下雨,他将丝帕放在我师父的桌子上忘记拿了,那一角绣的‘华’字,一看就是专程找绣庄……”
他突然打住了。
他莫名地觉得这个字很熟悉,常见的字自是熟悉的,但不是这种感觉。
左思右想想不出来,也只得作罢。
潍远县的生意越来越好,其中的人们也越发忙碌起来,在这充实而忙碌的氛围中,却也掺杂了些争执。
起因是一个外地的客户万老板,他一口气定了数万只纸鸢,又要得十分急,岳澜估算了一下工人的制作进度,觉得完不成,原本是推掉了的,但协会里其他几位成员觉着,若是他们潍远县都做不出来,其他地方想必也做不出来,这万老板是找不到位置接的,跟他申请多几天时间想来也无妨。
万老板妥协了,再多给了三天时间,但也有条件,要是没有按期交货,得赔偿他损失。
可是,他们到底低估了几万只纸鸢的数量之大,便是多了三天时间,还是没能完成,万老板气的全不要了,这些带着他要求的独特印记的纸鸢还没完工就都成了废品,损失不小,还得另外补偿,大家心中多有不快。
而这个订单由杨家主办,协会虽然给了补贴,但杯水车薪,沈芊芊大小姐脾气上来,冲到协会一阵抱怨,更是叫大家愧的愧,恼的恼,且因为这个事儿,那最先提出要接订单的珍绮坊掌柜甚至关门了。
其他人赶紧去劝,劝了好几天才重新开,可没多久,那万老板又回来了,他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情到珍绮坊与杨家转了一圈,最后在县衙旁的协会站住脚,话语之间充满鄙夷:“我特地来跟你们说,不要以为就你们潍远县会做纸鸢,京师里有人短短几天就把我这万只纸鸢做出来了,那‘匠人坊’的工人还没你们这儿多呢,枉我之前与你们合作这么久,简直是耽误了我时间。”
他说完便走,一群人拦住了他:“怎么可能,那人是怎样做出来的?”
万老板眼皮子一抬:“你们还真问到了,我进他坊间看过,用了器械,木制的轮子中间装了布帷,能够滑动,传送着纸鸢材料,免去了人一趟趟跑,铁打的刀具,上头拴着吊绳,这边只需动动手指就能指挥那刀子把竹材削好,根本不费什么劲儿,后面还有蒙面,粘合,都有器械操作,我这样说吧,除了设计上需得人亲自来完成,后来的每一项,几乎都可以用器械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