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细看眉宇深处,依然可以捕捉到一些往日的威严气息。
程昱望着这位年过花甲,已经垂垂老矣的魏王,心中不免一阵扼腕叹息。
曾经意气风流,横槊赋诗的雄烈魏王,在这短短两年之内,迅速苍苍,已经完全没有了前些年的锐意雄烈。
心情似乎也受到了些微的影响。
沉闷饮了一口王赐的青梅酒,程昱静下心来安慰说:“魏王且请宽心,那徐公明不是于文则,久经战阵,俭约畏慎,战前必先谋而后动,正是云长的好敌手。”
曹操站起身,背对着他,开始在殿中缓缓踱步。
“我也素知徐公明多负勇略,有周亚夫之风。”
“可如今并非文景之时,吾亦不再有官渡之后之殷实。”
“北方四处皆白地,许昌以南群盗涌起,兵少民疲,怨声载道。”
曹操忽猛转过身,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悲悯模样激动说:“从汉中到樊城,从夏侯妙才到于文则!我!已经不能再承受一场大败了!”
此刻程昱也被曹操突然的情绪崩溃给震撼到。
他与曹操共事近三十年,从未见过曹操像今天这样的脆弱和失态。
他其实心里一直都很清楚,最近几年的种种变故对曹操的打击很大。
而那貌似庞大的曹氏集团也在这一次次的变故中,风雨飘泊,摇摇欲坠。
只不过是由于还有曹操这棵参天大树在,才不至于树倒猢狲散,天下大乱。
可如今,就连这主心骨都开始动摇了。
那曹氏的江山还会按步降临吗?
程昱陷入深深思索中。
似乎看穿了程昱的心思,曹操那原本颓败的目光中忽然闪出一抹余威般的坚韧。
“仲德。我曹孟德不是那袁本初。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失败,都不会将我击垮!”
“只是……”
曹操声音一转,语气又开始变得低沉、沉重了起来,
“我最近常常感到身体乏困,头风也比以往犯得勤了许多。”
“我知道,我的天年恐怕是将要尽了。”
“我并不畏死,只是怕把这副烂摊子交给后人,后世的儿孙们承受不住!”
曹操闭起眼,苍迈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见他情绪越来越剧烈,程昱拱手劝慰:“魏王不必疑虑,区区小疾,何须忧心?魏王春秋正盛,正该是老骥伏枥,豪取千里的时候!何必口出丧言,先坠了自家威风?”
“那关羽不过一介武夫之勇,恰得天时,方获一时之成功,必不能持久。吾观关羽之败毁,不过数月间之事。”
曹操沉闷着脸,阴恻恻说:“我并不过分忧心关羽。”
“外部之疾,虽然迅猛,但若对症下药,也好医除。”
“致人死亡的,往往是内部隐秘滋生的毒瘤。”
程昱静静的看着曹操,品咂着他这句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却没有表示任何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