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好像睡得并不安稳,呼吸有些急促,小扇子一般的眼睫翕动着,却半天都没有睁开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屏幕上一个水蓝色的界面,一排墨色的字体:
他为原野中茕茕的行尸,归处必是无名的荒地孤冢。——江城。
“梆、梆、梆。”门被有规律地敲了三下,然后打开,一个身上系着白围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太太,你醒了吗?”她问。
青年醒了。
他初初睁开眼睛还有些茫然,好像还陷在那一场让他紧张万分的梦境中,不过片刻间就恢复了清明。
“我醒了。”他说。
李嫂于是将补药跟炖盅一齐端了上来:“太太,请先喝药。”
青年喝完了药,好似不经意地问她:“先生去哪了?”
“您忘了?先生去参加陆老爷子的寿宴了。”李嫂收拾好药碗,将炖盅打开,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来,“他走之前您还在睡觉,他上来看了看您,还嘱咐我们让您好好休息呢。”
青年的表情被蒸腾的雾气遮掩住大半,只听见他说:“我想起来了。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李嫂,我的手机已经修好了吗?”
“修好了。”李嫂指了指床头的一个盒子,此时电脑的屏幕已经黑了下去,她并没有看它一眼,“今天下午就送来了。”
一部手机修了七八天了,早就该修好了。不过居然能把手机掉在浴缸里,太太也真够马虎大意的。
这种腹诽她也只能藏在心里,并不敢直接说出来。
青年虽然脾气温和,但是毕竟是她的主人家,她还是应该恪守本分。
青年喝完之后李嫂收拾完碗筷下了楼,出门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青年正用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着枕边的书稿。
李嫂摇了摇头,她实在是不懂先生跟太太这些文化人的喜好的,那本书稿在太太的枕边已经放了好几天了,她有一天偷偷瞄了一眼封面,上面雕花镂金的五个大字——《帝国编年史》。
一看到如此恢宏的题目,李嫂脑海里立刻联想到了晦涩难懂的天书,对太太肃然起敬的同时也决定对这本书敬而远之。
不过先生跟太太不愧是夫妻,李嫂有几次也听见先生对这本书发表他的见解,两人探讨起来的时候专业术语总是一个个往外蹦,她是一句也听不懂的。有时候争论得急了,好脾气的太太也会提高了音量,对先生发脾气。先生从来也不还嘴,只是默默受着,等太太火发完了,两人又能和和满满地凑到一起了。
每当这种时候,李嫂就会觉得他们真的是天生的一对了。
不过这样般配的先生和太太,当初要在一起,也是经历了许多磨难的。
太太与先生地位悬殊,先生的家人对太太百般看不顺眼,甚至还放狠话说先生如果娶他就要滚出肖家,不要丢了他们布伦贝尔狮的脸面。
先生却没被他们吓住,婚后果真带着太太搬了出去,直到最近老先生才松口让他们搬回来。至于原因,李嫂只是听说好像先生在外面做出了一番成绩,这成绩也有太太的一份功劳,老先生这才收起了对太太的偏见,勉强接纳了他。
李嫂把碗筷放在厨房,感叹一句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二楼。
罗逸翻开了那本《帝国编年史》,越过导言,翻到第一篇,正是潜渊之盟。
“新纪元年,潜渊之处,翼族与狮族首领歃血为盟,相约为兄弟。”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这一排墨色的字体,嗤笑一声。
这是初稿的内容,这样写自然不能过审。至于最后定稿出版,则被改成了一句简单的“翼族与狮族订约出战”。
然而某些东西并不是轻易就能抹消,它被深深地刻入血脉之中,随着生命的传承一代代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