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能不能回宫,关键在于两点,第一是要破天煞星的谣言,第二就是关于殿下的生辰八字。”张国公的手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五月初五,总是皇上的一块心病,若是能证明皇长子不是那时候出生,自然能解。”
“天煞星乃是国师所预测,国师最近占卜不准,现儿又下了诏狱,这事情要是翻出来说,皇上或许也能解开心结,毕竟皇长子还活着,活了二十年也没有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易子而食,这天煞星之说可自破,只是这五月初五的生辰……“
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儿子会妨碍父亲,女儿对母亲不利,此乃盛行已久的传言,周世宗十分相信,当年张皇后的掌事姑姑,她的陪嫁丫鬟琳慧就是因着皇长子殿下的生辰八字而死,满宫的宫女姑姑们,谁还敢再来翻案说这事情?
“僵局总要有人去破。”张国公拧着眉头,脸色阴沉:“咱们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不可能就此止住。”
张国公夫人有些担心的望着他,没有说话。
事关重大,家族兴亡全在此一役,她有些担心这步棋会下错,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好在最近陆思尧的风头早已过去,国师也下了诏狱,形势看起来比较有利于自己。
“我去外院看看鸣镝是否已经回来。”张国公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可一颗心却总是不能安定,有些心浮气躁,他极力的压了又压,还是没有压住,最终站起身来:“你且让管事娘子去看看厨房里准备得怎么样,今晚是皇长子殿下和咱们一道中秋夜宴,可不能怠慢了他。”
张鸣镝今日进宫以国舅爷的身份,代表张国公府给皇上与皇后娘娘进献节礼,午时以后出发去了皇宫,至今未归,张国公也有些担忧,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锦鸾宫的正殿里空荡荡的一片,只有两个小宫女在门口观望,大红的毡毯铺在墨色水磨地面上,各位的鲜艳刺眼。条几上的糕点瓜果已经收拾干净,黑色檀木桌面幽幽的发出逛来,似乎能当镜子用一般,走过去低头看看,就能见着自己的脸。
大殿的一角放着铜兽香炉,兽嘴里吐出一丝丝白色烟雾,淡淡的甜香充斥着整个大殿,站在门边吸一口气,只觉全身都舒服起来。
正殿的偏门打开了一小条缝隙,门后站着两个大宫女,两人眉目低垂,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可两只耳朵却竖得高高,仔细的在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偏门这边过去,有一条不算太窄的长廊直通后殿,修竹丛丛掩盖住了朱色的廊柱,微风阵阵,竹叶哗啦啦作响,仿佛有人正在低语。
“娘娘,万万不可冲动。”
张鸣镝鼻尖上都是汗珠,匍匐在地,半抬着头,一双眼睛盯住了自己面前的一袭黄色衣裳的下摆,上头缂丝绣出水纹,蓝色与白色相间,上头的水珠子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水珠皆是用东珠所制,看上去华贵异常。
“你这阵子叫本宫不要冲动,那你为何要告诉本宫懐瑾已经来了京城?”张皇后站在自己的兄弟面前,一双手交握在胸前,脸色苍白得犹如白纸:“兄长,你可知道自从你告诉本宫说找到了他,本宫便无时不刻在想着要见他一面。二十年了,二十年里每个日日夜夜本宫都会想起他,想着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心痛着本宫不能陪在他身边见着他慢慢的长大,这种苦楚与折磨你是不会明白的,本宫有多痛苦有多难受,你们又可曾知道?”
“娘娘,臣自然知道您的痛心雨无奈……”
“不,不,不,你们一点也不会知道!只有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才能体会到本宫的伤心难过,对于你们来说,本宫的伤心只不过是伤心而已,可对于本宫来说,这伤心却是一种酷刑,每个晚上都会睡不着,耳边有人在喊我母后,一声又一声,就像有人拿着刀子一点点的将本宫的心割开,那种痛楚你们没法明白,永远也没法子明白!”
张鸣镝跪在那里,全身颤抖不已,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将父亲接了外甥来京城的事情告诉了皇后妹妹,她便彻底爆发了。
若皇后妹妹坚持要回张国公府,皇上会不会准许?父亲会不会责备自己?张鸣镝馒头大汗,简直不敢朝下边去想。
今日他进宫进献节礼,当其余的皇亲国戚们都从锦鸾宫散了时,张皇后留住了,将他唤到了偏殿:“本宫那懐瑾孩儿现在一切可好?”
见着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他点了点头:“皇长子殿下过得很不错。”
张皇后目光幽幽,一脸憔悴:“本宫昨晚又梦见了他!他抱着本宫喊我母后!唉,只可惜他现在不在京城,否则本宫也能想法子见上一面,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模样。”她嘴角拉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兄长,二十年见不到自己亲生的儿子,不知道他的长相,没有听过他的哭声笑声,没有听到过他喊我一句母亲……”
那份凄凉感染了张鸣镝,他没控制得住,脑子一热:“娘娘不必过于伤神,皇长子殿下今日会来京城,微臣以为过不了多久娘娘定然就能见着皇长子殿下了。”
这句话甫才出口,他便已觉懊悔,只是覆水难收。
第252章进京城(三)
“兄长,你不知道那种艰难与辛苦。”
张皇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凉与忧伤,身子也慢慢的软倒下来,身边站着的两位掌事姑姑惊呼一声:“娘娘!”两人快步上前想要搀扶张皇后起来,可她却坚持着那个姿势,靠着那把椅子瘫坐在地上,与张鸣镝正好面对面。
张鸣镝不敢看她的眼睛,昔日那双本来秀美有神的大眼睛,此时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妩媚,眼角有了细细的皱纹,宽宽的眼皮一片微红,眼睛里有着一种绝望无助的波光。
“娘娘……”张鸣镝喊了一句之后,声音哽咽,头渐渐的低了下去,不敢再看张皇后的目光,他的妹妹,昔日当宝贝一般捧在手中的妹妹,入宫以后经受了多少折磨,他们却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最是无情帝王家,若当年他在家里有现在这般地位,他定然会劝说父亲不要将妹妹送进宫中。
皇后的人选当时有几位,又不是非妹妹不可,可彼时父亲只说皇上皇后两人都着实喜欢妹妹,一定要她进宫:“太子乃是皇后娘娘的嫡长子,以后定然是他登基继位,若嫿到时候便是皇后娘娘,咱们张家的地方方才更会稳固。”
在张国公心里,娇滴滴的养出了女儿,自然是要为张氏一门做点事情的,更何况当皇后是多么风光的一件事情,哪里就辱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