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依旧是花木扶疏,地上落红满径,可再也引不起卢秀珍的兴趣。上次她来这里,是抱着想要将内院改上一改的心情,而这次她的目的完全不同,她想要与那位兰公子说清楚二十两银子的事——她不想白拿别人的银子。
“卢姑娘,今日怎么有空了?”
胡三七走在前边,笑得很开心,他始终认为卢秀珍来兰府是他的功劳,要不是他去青山坳卖货埋银子,卢姑娘怎么会过来找公子呢?
“我今日到江州城有点事,顺便来兰府走一遭。”卢秀珍斜睨着胡三七,斟酌一二,这才缓缓开口道:“胡先生,我想问你,是不是你将二十两银子埋在我家地里的?”
胡三七站定了身子,转过头来,笑得满脸胡子都在乱动:“卢姑娘,你真是冰雪聪明,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明白那银子是谁埋在你们家地里头的。”
卢秀珍的脸一板:“这是兰公子托你做下的事情罢?”
“那是当然。”胡三七极力想为崔大郎在卢秀珍面前博得好感,开始不遗余力的替他吹嘘起来:“兰公子可是心肠顶顶好的,他见你家贫寒,想要帮你们家一把,故此特地跟我说要我送些银子过去,于是……”
“原来是这样。”卢秀珍怒极而笑,那天晚上害得她大半夜还睡不着觉,就是这两人的手笔了,这是在帮她?给些银子就是在帮她么?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众星拱月一般的呵护着长大,从来就不知道将心比心的去体会旁人的心情。
见卢秀珍笑得甜甜,胡三七觉得自己实在是立了大功一件,殷勤的将门拉开了些:“卢姑娘,里边请。”
崔大郎端坐在案几后边,听着外边渐渐靠近的脚步和说话声,心里头好一阵紧张,他盼着见到她,可又有几分胆怯,心情反反复复,一张脸白里透出红,红色又转成白,若不是有面具拦着,此刻他的脸看上去跟开了染坊一般,色彩缤纷。
“兰公子。”
卢秀珍站在门口,看到那穿着白色衣裳的年轻男子,怒火从心底熊熊而生。
坑了人家,还在这里气定神闲的坐着,这些事也就只有这些没心没肺的富家公子做得出来了。为了这二十两银子,她还得和那两户贪婪成性的人家上演保卫战,使尽了浑身解数才保住了这原本就不属于她家的二十两银子
“卢姑娘。”崔大郎压制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抬起头来望向门口那纤细的人影,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卢姑娘,你们家的种谷发芽了吗?”
卢秀珍一愣,没想到崔大郎会问这件事,她还以为他会提到那二十两银子呢。
“承蒙费心,发芽了。”她点了点头,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将话题转到那事情上边去。
“发芽了就好。”崔大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脸的轻松,担心了好些日子,终于因着卢秀珍亲口告诉了他,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兰公子,你对这庄稼之事还挺关心的啊,”卢秀珍扬眉一笑:“我还以为这大户人家里头的公子哥儿,也就会遛狗喂鸟,闲着无事可做便赋诗绘画呢。”
崔大郎摇了摇头:“卢姑娘,兰某惭愧,诗还不会赋,绘画也是最近才学。上回见了卢姑娘,只觉得姑娘神情态度与常人迥异,故此想要照着姑娘的样子来画一幅仕女图,可是姑娘家中有事,却是不能来江州城,实为遗憾。”
“哦?”卢秀珍的眼神朝崔大郎的面具飘了过去:“那兰公子让人在我们家埋下二十两银子,是想要逼着我来江州城?”
或许他只是想先付银子,让她来给他做模特?
“不不不……”崔大郎有些慌乱,在卢秀珍面前,他发现自己都不会说话了,听得出她话中有揶揄之意,他的脸被臊得通红,心里有些发憷,不知道为何卢秀珍要用一个“逼”字:“卢姑娘,我绝无此意,你千万不要误解。”
“那兰公子为何要将二十两银子埋到我家地下?是觉得我家贫穷,想要周济一二?”卢秀珍的嘴角微微上扬,唇边带着一丝笑意:“没想到兰公子竟然会有这般菩萨心肠,看到穷人便有接济的心思。”
崔大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的望着她,室内的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着屋子一角铜兽炉嘴冒出的袅袅熏香,慢慢的充斥了每个角落。
“可是,兰公子,你可知道我们并不需要你这样的接济?”卢秀珍努力的挺直了下腰杆,让自己显得高大一点,感觉这样才没有压力:“我们家确实很穷,但我们有手有脚能吃苦耐劳,这穷苦的日子绝不会长久。我们或许需要好心人的支持理解,可却不是简单的送些银子给我们,兰公子,这些你懂吗?”
“哎哎哎,卢姑娘,你在说啥哩?”站在门外偷听了一阵的胡三七有些纳闷,好像事情全然不是像他想象里那样发展呢,怎么卢姑娘的话里不仅没有感激,还有几分责备?他赶紧迈步进来,站到了卢秀珍身边,声音响亮:“兰公子是看你们家困难,故此才想要送银子给你们花的。”
“我们家是困难,可是我们也不能花这不明不白的银子,只有靠自己一双手挣来的银子才花得踏实。兰公子,你或许是将我们家都当成了贪便宜等着人救济的?实话告诉你,我们家没有一个是软骨头,希望天上能掉下银子来的。”卢秀珍双眼直视那银色镶着金边的面具,一字一句道:“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钱我们不能拿!”
说完之后,卢秀珍有一丝得意,她这话可说得真是正气十足,自己暗自为自己点上一赞,这才是有骨气!
“卢姑娘!”崔大郎再按住案几面子站了起来,疾步走出,朝卢秀珍深深行了一礼:“卢姑娘,你误会了,我并无意冒犯,只是觉得你一个姑娘家要出来干活,实在是辛苦,想要替你分忧解难而已,更何况……”
见他欲言又止,卢秀珍有些奇怪:“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姑娘为何能接受我父亲的一百八十两银子,却不能接受我送的二十两呢?”崔大郎有些费解,卢秀珍开口问兰如青要银子可是下了狠手,一点都没少要,他不过只是偷偷埋下二十两银子,她却如此斤斤计较,态度截然不同,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