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并没有战死。
他手中的环首刀,以及披在身上的明光铠凸起的护心镜,替他挡下了陈龙象手中那擂鼓瓮金锤的致命一锤;
环首刀被一锤砸断成了两截,虽未能格挡住擂鼓瓮金锤的攻势,却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
最终,还是明光铠上的铜制护心镜承担了一切,被一锤砸得四分五裂。
蓝玉也被惯性轰飞,一口老血喷涌而出,两眼一黑便短暂的失去了神智。
当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麾下的亲兵搀扶着且战且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朝廷平叛大军先锋营将士的尸骸;
他的身边,也只剩下了数十人的亲兵卫队。
而在距离蓝玉不远处的正前方,依旧傲立着的一人一骑,正是早已经失去心智、杀红了眼的叛军主将陈龙象。
此时骑在马背上的陈龙象依旧披头散发,眼神空洞、透着嗜血的凶光,面部表情冷漠而狰狞。
陈龙象策马上前一步,护卫着安西侯蓝玉的亲兵就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一步。
直至,与后续不断赶来的朝廷平叛大军增援部队合兵一处。
无需先锋大将军蓝玉下令,后续赶来的朝廷平叛骑兵将士,催动着胯下的战马以叛军主将陈龙城为核心,呈扇形面散开,直到将陈龙象包围其中。
轰,轰隆隆!
淅沥沥!
就在这时,高句丽王城外的天空越发阴沉,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终于在一阵阵沉闷、绵延的雷声中,淅淅沥沥的落下。
雨水打湿了陈龙象披散着的长发,也让他眯住了眼睛。
他缓缓的抬起头,看了看闪电交错、雷声大作的天空,又瞥了眼身负重伤、不断退去的安西侯蓝玉。
随后,再一次面无表情、语气冰冷的说道:“你们,都得死——”
“龙象,住手!”
就在陈龙象即将再一次,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向赶来的朝廷平叛大军大开杀戒之时,一声呼唤由远及近,犹如混沌之中的一缕清音,让被仇恨迷失心智的陈龙象瞬间清醒。
只见马背上的陈龙象身子一怔,随即缓缓抬起头寻声望去,被雨水眯住的眼瞳中,有一道白袍飘飘的身影,正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向着自己疾驰而来。
是,是那个与自己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男人。
大唐王朝的开国六公之首(并列)韩国公陈庆之!
嗡——
下一刻,陈龙象的脑海中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无数零散的画面,无数被他刻意所压抑的回忆,都在这一刻齐刷刷的涌上陈龙象的脑海中,渐渐拼凑出一个记录着完整事实真相的画面。
记起来了,陈龙象全都记起来了!
他,记起来了自己自龙虎山初返晋王府,与当时的龙城靖难大军左路军副元帅陈庆之,共同镇守龙城,治理封地时的一幕幕;
也记起来了,皇兄陈怀安初登帝位、建立起大唐王朝之时,在金陵城外的紫金山祭天时,自己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一幕幕;
还记起来了,皇兄亲自将先帝穿过的这套黄金战甲交给自己,让他到东征高句丽的大军中担任先锋将军历练时的种种画面;
更是记起来了,他与前朝太后苏婉儿,在水师大军出征高句丽之时,在胶州城初次相遇时的场景。。。。。。
忽然。
陈龙象脑海中的画面一转,却是变成了自己在金陵城中,在大唐昭武二年正月初一这天,对着龙城内卫副指挥使、大唐王朝武平候罗玉成,以及其麾下的龙城内卫打开杀戒时的场景;
接下来,陈龙象脑海中回忆的画面,就从此前的五颜六色,变成了只剩下一片血腥的红色;
他在高句丽半岛,对拒不听从自己调令、跟随自己复辟前朝恢复大新的大唐将士痛下杀手;
高句丽王城兵变之夜,城外守军大营中就有超过五万将士惨死在陈龙象的手上;
此后的水师大营兵变之日,又有数万忠心耿耿的大唐水师将士,被陈龙象下令火攻,活活烧死、熏死在水师大营之内(正因如此,停泊在南浦港内的上百艘大唐水师舰队战船,才在陈龙象的手上成了摆设,并未能为叛军所用);
再然后,是涉及到高句丽半岛阿飞虎岭至临津江一带的“剿匪”前线,身为大唐王朝第一亲王的陈龙象,却与敌国余孽暗通曲款、沆瀣一气,最终将前线的数万大唐将士坑杀殆尽;
陈龙象的脑海中,猩红的血色画面再一转,却是定格到了今晨拂晓之前,在高句丽王城的后宫之中,在爱妃苏婉儿的寝宫之外;
凤榻之上,苏婉儿因难产而死,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