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凡的话陈馀毫无畏惧,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是赏是罚陈馀绝无怨言。”闻言,张耳心头一跳更觉得冷汗涔涔。“殿下。”他上前一步正要替陈馀求情,却被秦凡一个眼神止住。秦凡对张耳道:“我知道你们俩既是忘年之交又是刎颈之交,情义非比寻常。”他神色有些冷淡,“张耳,难道你不知道陈馀此言此行是在故意试探我的态度?”张耳心中叹了口气,只能退下。他和陈馀二人既是同乡,又有患难之交,怎么会不知道彼此的脾气禀性,但因为陈馀年纪比自己小,张耳对他算是半师半友,一向对他纵容。然而陈馀又是怎么想的呢?上一世秦将章邯率军进攻河北,邯郸陷落,张耳东逃途中被困巨鹿城,结果被秦军围困昼夜攻打。此时陈馀拥兵数万驻扎在巨鹿城北却不肯支援,更可恶的是,他竟说“如以肉委虎,徒尽亡军”,选择帮助秦军围攻张耳,气得张耳战后直接解除了陈馀兵权。后来分封诸王,张耳被封为常山王,陈馀到处是对人说,自己和张耳功劳相等,如今张耳封了王自己却只是一个诸侯,最后嫉妒之下借兵攻击张耳。这种嫉贤妒能,毫无义气小人简直猪狗不如,以前他安分守己就算了,既然他现在跳出来自己作死秦凡当然不会客气。“来人。”秦凡对着帐外将士道:“陈馀善行军令,草菅人命,免除所有军职,打五十鞭。”听到秦凡要勉自己职位还要打五十鞭,陈馀再也无法淡定,直接昂然喝问:“凭什么罚我?”“我虽然私自行事,但目的却是为了保护你的身后之名,区区百十条贱命死了又有什么可惜?”这话简直是在秦凡雷区蹦迪,他自认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能容忍陈馀这种对生命的淡漠。百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嘴里竟然不值一提。秦凡暴怒之下直接一脚把人踹飞,抽过军士手里利刃直指咽喉,“何为贵何为贱?凡我大秦子民便是贵,谁敢轻视我大秦子民性命死不足惜。”噗嗤一声,利刃划过,陈馀双眼瞪大死死捂住自己喷血的脖颈。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那百十条贱命的性命被人血刃当场,他可是当年秦始皇重金悬赏的名士,他明明满腹经纶大有可为,为什么会这样死掉。凡我大秦子民皆为贵?呵呵,贱民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陈馀!”张耳双目一痛贵扑在地紧紧抱住陈馀逐渐冰凉的身体,将近花甲之年的老人看着陈馀散开的瞳孔泪流不止。秦凡冷冷看着这一幕,问他:“张耳,你恨不恨我?”张耳抬起头,咬着牙说不出话来。秦凡看着他冷笑,“自己的忘年之交,寄托无数期望的后辈,骤然被人杀死,你怎么可能不恨我?”听他坦然说出自己心中所言,张耳怔怔不能言。曾经他把秦凡当做明主,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恨不得拿性命来报答,可是亲眼目睹了陈馀的死,他们君主之间还能像以前那样毫无隔阂吗?张耳不知道,数十年的人生第一次有了迷惘。“张耳,”秦凡抬手,沾着血的剑刃贴在张耳脸上,属于陈馀的鲜血在他脸上印下一道红痕,“我要你记住今天这股恨意。”“陈馀有你这个亦师亦友的长辈,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也有自己的亲人,他们的恨不会比你更少。”“你恨我一分,他们恨陈馀百倍。陈馀不死将来不知道会寒了多少大秦子民的心,杀我子民,害我大秦失去民心,这种行为跟叛国有什么区别?”张耳心中一震,咬牙低下头去。秦凡将剑刃丢在张耳面前道:“看在你的面上我留他一个全尸,否则只凭他今天所做的事所说的话,千刀万剐也难泄我心头之恨。”秦凡所说的话太过震撼,击开重重迷雾,张耳突然看到自己年少读书时立下的志向,解苍生疾苦,救天下黎民。他和陈馀因为相同的志向相遇相知,在乱世中蝇营狗苟艰难前行。可陈馀现在在做什么?他称呼他们为贱民,为了讨好秦凡杀掉百十个活生生的人,而自己呢?没有阻止,没有呵斥,之前想在秦凡面前保他,现在又因为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怨恨秦凡。“陈馀知罪,张耳知罪。”“陈馀知罪,张耳知罪。”“陈馀知罪,张耳知罪。”张耳每说一遍就重重磕一个头,额头砸进有些潮湿的泥土中发出一阵闷响。秦凡只静静看着,并不阻止。看到张耳重重磕了三个头眼中没有意思怨气只有愧疚,秦凡也默默松了一口气。陈馀这种人他肯定不能留,只可惜这一世两人的命运被悄悄改变,张耳没有机会了解到陈馀的本性,以两人现在的交情他还挺担心张耳意气用事,或者因为陈馀对自己有了怨气。还好,张耳不是陈馀,虽然多年磨砺让他忘掉自己年少时的志向和本心,但总算良心未泯,能听进去道理。秦凡等张耳坦然承认自己的罪才伸手扶起,耐心宽慰他,“人无完人,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事。”“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这种话说起来可能有些夸张,但只要坚守本心不要忘了年少时的志向,不要丢了曾经那颗赤子之心就无愧天地,无愧自己。”无愧天地,无愧自己。听着这两句话张耳更加汗颜。如果不是今天秦凡突然以雷厉手段点醒他,也许不久之后他也会和陈馀一样失去年少时的初心,把那些曾经想要解救的百姓性命视作草芥。如果不是今天秦凡提醒,他竟然没发现当初那个赤胆忠心,想要解救天下黎民的少年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他没有脸怨恨谁,只恨自己没早点发现陈馀的变化,没能阻止他踏向深渊。想到这里,他再次对秦凡深深一揖,“这一年替少年时的陈馀而行,谢殿下赐死!”“张耳无颜忝居其位,今日向殿下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