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当前,神虚道人一声长叹,情知今日必将命丧于此,他对那出言无忌的桃夭委实生恨,若非她年幼多嘴,如何能够惹出这样的一尊煞星?如何会让他折戟沉沙于此?
“急急如律令,雷来!”
他并非假冒的道士,早年也随师父学习过几天的五雷正法,身上带有朝廷颁发的度牒,只可惜无此天分,到头来就连一道闷雷也不曾真正打出来过,这才被大失所望的师父逐出了门庭,让他云游天下,他自己亦是心灰意懒,堕落到依靠游方作法混口饭吃。
“般若波罗蜜……”
无量大师则是手中转着佛珠,口中诵着经文,想要生一场狂风。佛法无边,他却只是学到了做些表面文章。
那怪物的怪眼一瞟首当其冲的二人,心中冷笑,就这等江湖骗吃喝的秽人,也想弄出什么可以阻挡他的手段?哼!简直可笑!
怪物张口一吐,就是一道水箭射出,一下子便将小船的蓬顶给掀翻了开去,飞出水面,落入了河中,荡了几荡,便迅速沉没不见。
这是他心存了戏弄猎物的心思,若非如此,这区区一艘小船,只需他往前一撞,就得散成木片万千。
神虚道长与无量大师也是被魔怪的这一手唬得面色发白,船上那一蓬顶既去,再也无遮无拦,所有人都暴露在了那怪物的爪牙之下,人们除了控诉流涕,已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桃夭被人咒骂,委屈得直欲落泪,她也并非不懂事的小孩,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将那个大乌龟引了出来。
只见她取出来那对旃檀宝扇,对着那只正张着大嘴,一口咬来的大乌龟连扇了数下,就有一道落雷,与一阵罡风刮过,将志在必得的水妖给掀翻了个头,远远落在下游河中,“噗通”一声激起了大量水花,撞击河岸,拔起了几株护堤的杨柳。
神虚道长与无量大师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面上满是错愕与惊喜,他们二人的心情正是一般无二,一个心想那一道天雷,莫非真是道祖显灵,自己的五雷正法大器晚成?另一个则惊叹于佛法果然无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全赖佛祖庇佑,值此危难之际,搅起了这么一阵飓风,否则吾命休矣……
当然,肉眼凡胎的乡民,无人知道打退河妖的,乃是桃夭宝扇之威,只道是救苦救难的道长与大师舍身之功,那老艄公见她持扇摇晃,还黑着张脸,在心中不住地责她如此大难临头,还是顽心不改,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纨绔女,不堪大器……
那老怪跌回河中,心中正是惊恐莫名,他在这条河中修行了不知多少年岁,从未遇到什么敌手,平日里兴些风,作些浪,就能唬得那些无知乡民按时纳贡,兴致起来,还要寻些由头,摄几个走船之人下来打打牙祭,这才赢得了如今的河神之名。
哪知今日这小小船上,卧虎藏龙,一僧一道,一风一雷,就险些让他吃了大亏。风来时,让他骨痛筋麻,雷降时,让他头晕血涌。
今日出来捕猎想来没看黄历,犯了哪个煞星的忌讳,还是早早打道回府来得稳妥,猎物每日都有,犯不着为了这艘船上几个,平白搭上了性命与前程……
这样想着,他恨恨地瞥了一眼坏他好事的神虚道人与无量大师,身子一转,匆匆潜入水中,不知所踪。
待到风平浪止,老艄公凭着娴熟的操船技艺,将船停靠在了对岸,众人争先恐后地下了船,对于拯救了大伙儿性命的僧道二人,自然是千恩万谢不提。
而遭受了万千白眼的陈心隐三人,在落船之后,不敢停留,灰溜溜逃也似地跑了开去,看那模样,是生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唉,真是祸从口出。”
紧跑慢跑,直到跑得气喘吁吁,陈心隐才停了下来,喝一口水,暗自嘀咕了一句,依然心有余悸,然而他回想当时情景,又变得义愤填膺起来,高声自语道,
“只是那分明就是水怪,怎么会被敬为河神?若真是河神,又怎会拦河抢劫,谋财害命?这算的是什么河神?简直岂有此理。”
过河下了船,就来到了桃源乡乡民的最大聚集之地,这片宝地的腹心地带。在渡河前所在的那处青山,零散的山居,只不过是桃源乡的外围而已,这儿的道路明显平整宽敞,道旁的桃树更为苍翠高大,民居的坐落,也更为紧密了许多。
男耕女织,鸡犬相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