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事之秋,昭宁很是谨慎。
想到本就要去后苑,同贵太妃商议她生辰礼的事,昭宁打算亲自去太康宫一趟,问问太上皇这笔账目究竟是什么情况。
她昨夜吃得太多,并没有吃早膳的胃口,喝了鹅梨汤,换了身木槿色的蜀州春罗褙子后,便带着樊星等人去了后苑。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后苑花开得万紫千红,锦绣灿烂。
昭宁手执一把罗扇,与樊星等走在太康宫外的石径上。石径两旁盛开杏花,杏花的颜色较海棠浅,略带淡粉的杏花铺满了两旁的路,落英缤纷,连脚下都是一层柔软的花瓣。春景极好,昭宁边走边和樊星等停下看景,笑着说哪处的景色最好看,突然想起去年春天,杏花盛开之时,好像正是她参加东秀谢家家宴的时候。
一年春秋,转眼间人事竟都有了这样多的变化,但都是好的变化,是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倘若所有的事都能像现在这样美满,就再好不过了。
昭宁正是看着缤纷的杏花出神之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娘娘安好,许久不见了。”
昭宁愕然回头,竟看到不远处的一株枝干遒劲的杏花树下,杏花纷纷,一个身着绯红从省服,戴着乌纱帽的青年对她行礼后站定,他下巴狭长,眼尾生得一颗红痣,嘴角正带着散漫的笑意。
杏花纷扬地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他的衣襟上,灿灿的日光微斜,透过薄薄的花云,落成一地耀耀的光影。将他的笑容衬得像梦一样的不真实,微风吹起他的衣袂,好像随时会与风同化而去。
恍惚间,昭宁觉得好像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也是一个春日,衣着破落的青年蹲在杏花树下,笑着递给她一张符,说是可以避免她的‘血光之灾’。而她彼此还心情郁郁,陷于不被人理解的困苦,斗得鲜血淋漓。
他们好像都变了很多,但又好像一点没变。但如今两个人都荣华满身,再于春日里相遇,杏花还是开得那样好。
竟然这么巧,她今晨还想到顾思鹤,现在就遇到了他!
昭宁竟一瞬间觉得沧海桑田,她点头笑道:“竟然是顾大人,你是什么时候回京的,怎么入宫来了?”
顾思鹤也看着她。
她似乎变化也不大,除了笑容越发的明媚灿灿,从前她身上总有些阴郁,或是说不出的沉重,但是现在都没有了。好像有人将她妥善保护,有人爱她信她尊重她,养得越发明妍,所以面对自己的时候落落大方,全无半分的怨怼或是后悔。至于衣着打扮,地位尊荣更不必提,即便是之前远隔千里,他也听说了那个人是如何让她一步步手掌权势,受人尊敬的。以帝王之势,要宠一个人很简单,可是能宠成那样,让全天下之人都尊敬她,实在是不简单,这当中不知赵翊暗中做了多少事,只是昭宁不知道罢了。
似乎此前他警告她的那些话,全然是没有必要的。
顾思鹤笑容不变:“前几日才回来,今日特进宫拜见太上皇。”
他回答她的话那般有礼,浑然不似从前对她那般随意且故意逗弄了。自然,她已是帝王之妻,帝王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她自然也是,以如今她的身份,除帝王外无人再敢这般对她。
昭宁却想到自己今晨想之事,她已经听说过了,这次河间府的事,师父抽不开身,本就是想派顾思鹤去的,只是顾思鹤以祖父身体不好,他要尽孝膝前为由,推脱不去。赵翊是何等人,自然不会勉强他。昭宁却实在是想劝顾思鹤参与这场对付契丹的战争,一则是为了国家安宁,为了君上,二则,她也想看到昔日那个战神再度耀眼于天下,他有这样的才华,自然应该施展,不该被埋没。
今日正好遇到他,不如趁此机会劝劝他,毕竟她要见他一次可是极难的。
幸而顾思鹤请安之后似乎也并不想马上离开,静静地看着她。
昭宁便道:“我听闻顾大人前段时日在任上训练厢军,成功围剿了一群穷凶极恶的马匪,君上还赏了顾大人三千金。以前就知道顾大人武功极强,现在才知,顾大人还有这般行军打仗的天分!”厢军是地方军,战斗力并不强。但马匪常年在边疆盗马为生,训练有素,有时为了盗马屠村也干得出来。顾思鹤短短几个月就能剿灭马匪,很是不简单。
顾思鹤却笑了:“娘娘竟这般关心臣之事吗?”
他这话若是旁人所说,昭宁自然会不快。但她已经习惯了顾思鹤这般的作风,只是继续道:“不光如此,我还听闻,顾大人推拒了君上的授职。”她轻微一顿道,“其实……顾大人既然有这般的本事,为何要闲置不用呢。你天生就是奇才,应该为国征战,庇护百姓安康,为自己建功立业才是,不应让自己的才能被——”
她话还没说话,顾思鹤却打断了她:“娘娘,您误会了!”他抬起头,虽仍然笑着,眼中却没有了笑意,“臣并没有什么行军打仗的天分,剿灭马匪不过是凑巧而已。更没有什么庇护百姓安康,建功立业的能力。臣这次回京,只想闲散修养,也没有什么抱负。这些话,请娘娘日后不必再说了!”
说到此,顾思鹤又拱了拱手道:“臣入宫已久,该告辞了。”
说着转身向另一条路走了。
昭宁轻轻一叹,她猜测顾思鹤恐怕还在芥蒂当年他姑母一事,她也没有办法。
她想看到大家双赢,但这也不是她的意志能决定的。许多事的确已经发生,还要顾思鹤自己想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