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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昭宁还是拉着她不放,又想起了一件极重要之事,说:“对了昭宁,我来还有一事与你说,再过两日便要开琼林宴了。到时候整个汴京世家的娘子、郎君们都会去,你可也一定要去,这可是整个汴京的盛飨!”
又压低声音说,“焕然有几个举人同窗也要去,有个生得俊秀,而且颇有学识,大舅母瞧着搞不好会中进士,到时候大舅母带你去看看,说不定你会喜欢……”
昭宁听得哭笑不得,大舅母应是彻底从她和姜焕然的事情中恢复过来了,还替她盘算起姜焕然的同窗了!他们那些举子个个眼睛都长在天上,尤其是有希望中进士的,就等着鱼跃龙门,一举成为天子门生,才好被汴京的豪门世家们竞相抢夺,榜下捉婿呢。
不过大舅母说得没错,琼林宴是汴京最热闹的时候,盛大至极。举办于被称做皇家园林的琼林苑之中,平日并不开放,唯独开办琼林宴之时才允百姓入内。君上赐宴百官,并有诸君百戏,热闹非凡,万人空巷。上次金明池龙舟赛,因君上最终未能至,毕竟不够盛大。倘若君上驾临琼林宴,便的确是汴京空前的盛飨了。
大家又留了盛氏一会儿,盛氏却定要告辞回去忙碌,昭宁便早让人备好了热腾腾的食盒,提着给大舅母在路上吃。姜氏送盛氏出去,祖父他们则在热议蒋余胜降职和父亲的问题得以解决一事,还有即将到来的琼林宴,屋中热闹非凡,竟一时无人想去吃早膳。
昭宁则先告辞众人回了屋中,父亲、舅舅的问题都得以顺利解决,她虽然觉得舅舅的事解决得奇怪,但实在是找不到是何人所为,思来想去,父亲的事总还是顾思鹤解决的,还是回去写一封信给顾思鹤道谢吧,他着实是帮了大忙了。若是想下次碰到他再谢,他寻常忙碌得很,又不知几时才能遇到他。
昭宁取了一封燕子笺,简略写了一些感谢顾思鹤的话,并又多写了两句‘舅舅官职之事亦得以解决,世子爷可知其中关窍?吾心存疑虑。’另外让青坞取了一件从西洋那边传来的万花筒做礼物,赤金做的筒身,嵌了各式各样的宝石,镂雕了精致的花纹,她看着觉得新奇,料来顾世子爷说不定也有几分的喜欢。都装在盒子里,让人送去南讲堂巷。
顾思鹤收到谢昭宁送来的盒子时,刚从侍卫步军府回到家中。
秋色已深,祖父所居正堂外草木皆已叶落,枯枝嶙峋伸向苍空,院中落叶扫得干干净净,七八名小厮和护卫垂手立在门外,见到顾思鹤归家,都立刻跪下行礼:“世子爷安!”
顾思鹤身上仍是从省服,披着斗篷跨入正堂之中。按说家中遭了大变,父亲和祖父皆在养伤,应是人丁不兴,家中郁郁,但他刚进屋子,就听到传来一阵热闹的争执之声。
先是祖父拍着桌子说:“就是你臭棋篓子,你还悔棋!”
然后是父亲的声音:“父亲您好生不讲理,你已经悔棋三次,我才悔了一次,何如就只有我是臭棋篓子了!”
顾思鹤转过一架百鸟朝凤的翡翠屏风,看到父亲和祖父分坐在一张小几的两侧,父亲用来养伤的拐杖还放在一边,祖父的手边还有他没有喝完的药。两人是伤员,应该面色苍白躺着养病,偏生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中间黄花梨木雕刻的蕉叶纹小几上,摆着一张玉刻的楚河汉界的棋盘,里面象棋已经乱了。
一位梳着圆髻的妇人匆匆路过,她容貌甚好,眼角有些细纹,手里还端着盏汤盅,说道:“好了好了,你二人别争了,你俩都是臭棋篓子,谁也别让谁的!”
两人却异口同声,一个喊:“阿慧!”一个喊:“阿妹!”
这妇人却抬头看到顾思鹤回来了,惊喜道:“阿鹤,你下衙门了!”
此人是顾羡的长女,顾进帆的妹妹顾含慧,十多年前就远嫁了余杭,只有逢年节才回来。因着顾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顾羡和顾进帆都需养伤,她便抛下了一大家子千里迢迢回了汴京,照顾在父亲和哥哥身侧。
顾思鹤道:“今日衙门的事结束得早些!”
自从家中罹难,姑母自尽逝世,顾思远被他一刀所杀,他一直担心祖父和父亲接连遭受如此接连的打击,会挺不过来。但不曾想,父亲和祖父看到顾思远的尸首一言不发,只叫埋在祖坟外的山坡上。对姑母的死倒是痛哭难过了几日,但最终还是挺了过来,并没有沉湎于伤痛不可自拔。
他这时候才感受到父辈身上那种蓬勃不屈的生命力,他们都是从战场上过来的,见惯了生死,即便是心里疼痛难忍,但是也绝不会因为伤痛把自己打倒。人只有活着才是有希望的,他们都明白这点。
祖父和父亲曾沉溺于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如今反倒是清闲了。这家里现在便剩他负重前行,保护祖父父亲,还有所有依靠着顾家生存之人。
不过谢昭宁的事,只凭他还不能完全解决。
顾思鹤是想请祖父出面,向枢密院游说,祖父早年也曾做过枢密使,极有威望,说不定能化解此事。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他的小厮太平便跑着进来了,气喘吁吁地递给了他一个盒子,道:“世子爷……东秀巷子那边刚送来的!”
东秀巷子,谢昭宁送来给他的!
顾思鹤曾叮嘱过太平,凡是谢家送来的东西,一定要接下,马上给他。
顾思鹤怕是谢家之事还有变,立刻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先是一封燕子笺的书信。
他将信纸展开,立刻看出这封信是谢昭宁亲笔所书,她的字迹像是那学字的少年,写得又圆整又大颗,勾挑撇捺之间实在是不好看,但是并不潦草,看得出是认真写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