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引着昭宁快步朝正堂走去,一边说:“……娘子您不知,这蒋余盛竟得封了永兴军路副指挥使的官衔,带了两列官兵来,阵仗不小!说要把蒋姨娘和谢宛宁都带走,郎君自是不许,可这蒋余盛有备而来,竟在堂中拿出个盒子来,不知露了什么东西,老郎君和郎君看到脸色都变了,只能任他带走谢宛宁!眼下谢宛宁已经被从柴房中提出来了,老郎君正派人来要提蒋横波过去,事态紧急,娘子,咱们该怎么——”
听着含霜的话,谢昭宁先是眉头微皱。
她知道蒋余盛已经得以起复,也知道官衔必定不小,却不知道上来就是从三品!看来蒋余盛背后之靠山的确强大异常,恐真能和顾家抗衡,但肯定不是李家。
且永兴军路副指挥使,听起来甚是耳熟……昭宁脑中突然闪过什么东西,突然之间想起来,永兴军路副指挥使,这不就是前世舅舅最后当的职务吗!怎成了蒋余盛的官职!
她又想起那日在舅舅府中听到的,姜焕然因舅舅军功被抢甚是愤怒一事。顿时明白了过来,舅舅的军功,恐怕就是被蒋余盛抢了!蒋余盛背后有大靠山,舅舅根本抵挡不过,所以才不要姜焕然计较!
昭宁心里怒气翻涌,好他个蒋余盛,竟抢舅舅的军功,看来当年治他贪墨还未能治本,现在仍是个蠹虫!只是这样的人现在身居高位,背后还有人,她即便恨也没有办法!
见含霜还担忧地看着她,知道她还在担心蒋横波的事。
蒋余盛归来了,自然再度成为蒋横波的靠山,哪怕有之前的事,谢家再容不下蒋横波。若蒋横波跟着蒋余盛回去,恐怕也是放虎归山。
她只是淡淡地道:“不必担心蒋横波。”
含霜看着大娘子在月色下,如霜雪般雪白的面容,宛如蒙着一层朦胧的光辉,她瞳色宛如琥珀,却透出冰冷之意,语气却甚是平静:“她已经,不会再跟着蒋余盛回去了。”
含霜怔了怔,大娘子是什么意思,蒋横波若有机会,为何会不跟着蒋余盛回去?
不等她思索明白,前方已经到了正堂。守在门口的两位小厮见谢昭宁来了,恭敬地替她打开了房门。
昭宁缓步走入,只见正堂内燃着五六根高烛,都是婴孩手臂粗的大蜡烛,将正堂照得极其明亮。堂祖父谢景高坐堂上,父亲坐在谢景下方,坐在谢景对面,背后站着几个身着军短袍的兵士,身着锁子甲,面容清矍,眼神却透出几分阴沉的老者,她不必猜,自然已经猜到此人就是蒋横波之父蒋余盛,亦是抢了舅舅军功,顶了舅舅位置之人。
谢宛宁则紧靠着蒋余盛而站,她发髻微乱,眼神惶恐。她的人生在今天也经历了颠覆性的变化,饶是她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突然得知自己是蒋横波亲生的,又突然差点身死,再然后被自称是她亲外公的蒋余盛救出来,大起大落已是人都吓傻了,只知道紧紧靠着蒋余盛,哪怕他十分陌生,也能给她宽慰。
谢昭宁只看了谢宛宁一眼,没了蒋横波的谢宛宁并不足为惧。即便被蒋余盛救回去,也再兴不起什么风浪了,她并不在意她被蒋余盛救走。
蒋余盛亦将目光放在谢昭宁身上片刻,自然,他也是聪明人,立刻就能猜到,这少女不是谢昭宁还能是谁。
这个姿容绝美,气度不凡的少女,令他微眯了眯眼睛……顿时心中有感,谢昭宁绝非池中之物!但他只女子,他还并不放在眼里,只淡淡对谢景道:“文通兄,小女在何处,一并将小女交予我,我自然也就告辞了。”
谢景见是谢昭宁进来,而不是葛管事进来,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只见谢昭宁开口缓缓道:“我才从柴房过来,亦才得了消息,蒋姨娘因畏罪,已经投缳自尽了。恐怕蒋大人是把人带不走了。”
蒋余盛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冷冷地看向谢昭宁:“……你!”
纵早有预料横波会出事,但他听到之时还是难以接受。横波这么短时间内竟会自杀,他如何会信!想必是命送谢昭宁之手了,她小小年纪,竟能如此果决狠毒!
谢煊听说蒋横波的死讯,也略微失神了一瞬。谢景更是第一次郑重地看了谢昭宁一眼。
蒋余盛强压着心中滔天的怒气,对谢昭宁冷冷道:“谢大娘子,横波究竟是畏罪自缢,还是有人所为,谢大娘子轻巧一句话便过去了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谢大娘子不会不懂吧,我便在此处,横波究竟是自缢还是他杀,我看了便知!”
这时候谢煊上前了一步,不动声色地站在了谢昭宁面前,道:“蒋大人,蒋横波虽是你的女儿,却也更是我谢家的姨娘,既已入了谢家,便不该由蒋家来管。何况蒋横波所犯之罪行,即便是送到了提点刑狱司,亦是要判个绞刑。谢宛宁既非我谢家之人,日后更不该姓谢,便由蒋大人领回去吧,如此,我们谢家与蒋家,便算是两不拖欠了!”
谢昭宁没想到父亲会站出来护自己,说话亦是滴水不露,她恍惚了一瞬。
其实她总是在想前世,前世到后来,哥哥为什么会被父亲打断了腿赶出家门,真的是父亲厌恶了哥哥吗?还是因那时候,他已无法控制蒋横波,如此这般,只是在保护哥哥。否则何以解释,后来哥哥被驱逐出府,日常嚼用并没有断,甚至还时不时给她送东西来。而哥哥被打死之时,正凑巧是父亲外调湖北为官,鞭长莫及之时。
父亲听说哥哥的死讯后,不久也害了重病,死在了任上。
谢昭宁回过神,旋即笑道:“任凭蒋大人信或不信,我只能如此对蒋大人说。不知蒋大人会觉得,蒋姨娘自尽于蒋家的名声好些,还是大人在谢家将此事闹开,旁人皆知姨娘所做之事好些。到时候,恐怕影响的便不止是我或是谢家了,蒋大人您自己,便是首当其冲的。”
她神情淡漠地看向蒋余盛,蒋余盛绝没有追究的余地,她心里很清楚。
蒋余盛停了谢昭宁恶毒话,更是怒火中烧!
谢昭宁此言,不过是在威胁他,蒋横波身死之事若是闹大,对谢昭宁的名声自然不好。一个闺阁女子手段如此歹毒,传出去她也不必嫁人了。但对蒋家、对他的名声影响更甚,毕竟蒋横波所做之事条条件件,都是极过分恶劣之事!甚至宛宁也会受到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