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非烟心下暗惊,浑身汗毛竖起如临大敌,不为容修说中了她的伎俩,而是因为,此时容修周身的气魄,竟分毫不输她远在祁国的皇帝爹,太可怕了!简直和她每次坑了太子哥哥,她家皇帝爹要揍她时一模一样!
玩、玩大发了?不对!容修堂堂一国储君,调戏两句就要面红耳赤的人,总不能真上手打她吧!
紧接着,容修俯身又与她附耳道:“也好,将军方才在父皇面前认了什么,不若今晚就将这罪名坐实了吧。”
他的话,不疾不徐、分寸有礼,可许非烟却分明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在皇帝面前认了什么?
许非烟思索片刻,脑子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那句面不改色的“臣与太子已有夫妻之实”。
不,你不想!冷静一点别冲动!
许非烟觉得,今日,她可能不能活着走出东宫了。
面前的雕花案几上,摆着两盏青梅淡酒。
案几摆在东宫正殿之中,容修和许非烟分坐两头。两人十尺之外,是团团围住的太子亲卫。
“殿下这是作何?”许非烟面上微笑,明知故问。
容修亦是微笑:“不过与将军兑现御书房中所言罢了。”
许非烟眼睛往杯中一扫,不由得头皮一紧,笑容逐渐僵硬,耳边无限回荡起自己在御书房中那句一本正经的“臣与太子用了助情药物”。
这酒里,怕不是……正好加了“助情药物”?
容修目光自她面上掠过,眸中毫无波动,不过一抬手,挽着衣袖:“将军,请吧。”
他面带三分笑意,话中七分谦逊,只是绝无几分真意,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平静地望着许非烟,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
许非烟硬着头皮:“殿下如今不想着娶宁安公主了?”
容修反问:“将军如今不承认御书房中所言了?”
许非烟无法,只好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又突然顿住:“殿下,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恐怕不好吧。”
容修不语,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半晌,唇边勾起一个笑:“将军在御书房中可未见怕的。”
不等许非烟开口,容修再进一步:“将军可知,在圣上面前信口胡诌,是为欺君;在太子面前信口开河,是为犯上。”他顿了顿,面上笑意骤敛,眸中寒芒微闪,“按律,当斩。”
话音落地,周围亲卫整齐划一,拔刀出鞘。
月光下的东宫霎时一片寂静。
许非烟眸光闪动,周围兵刃刃尖上的寒芒皆映在她眼底,一片寒凉。
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形之下,她反倒镇定了。
她撂下酒杯,直直看进容修眼底,一字一顿道:“殿下逼我。”
容修微微一笑:“不,是将军逼我。”又道,“当然,此事尚有余地。”
“哦?”许非烟倒笑了,“殿下莫不是叫臣亲自开口去求皇上退婚?今日御书房一事后,即便皇上金口玉言,如今恐已作不得数。殿下若非要去退婚,倒不如此刻便下令了结了臣干脆。”
容修摇摇头,不慌不忙:“历来秋日围猎,将军总能拔得头筹,而将军连年向父皇所求,总不过国泰民安或是将士抚银。不若今年,将军便也借这头名之彩,为自己求一回恩典?”
许非烟不说话,她倒不知这江惊尘如此生猛,年年都能拔头筹。这可不好,大婚之事若是拖到秋猎,恐要露馅!
许非烟面不改色,坦坦荡荡道:“殿下,国泰民安与将士抚银远比臣下重要。”
“呵。”容修闻言,轻嗤一声。
他笑了半晌,方薄唇轻启,缓缓言道:“将军与五弟自小一同长大,多年情分容修看在眼里,十分明白。”
他接着又慢条斯理地说:“早前容修只道大婚一事,实乃将军迫于与五弟的情分,不得已而为之,尚想着如何以两全之策化解,也好成全你我二人各自心意。不过,如今——”
他忽然顿住,月光下,那张微微带笑的脸上,睫如蝶翼,眸似寒潭。
“如今容修已很明白。”
容修抬眸,深水寒潭的眼直直看进许非烟眼底,无遮无挡,寒气逼人。
许非烟心中一凛,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而她紧接着又听见容修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道:“将军为何嫁我,将军心中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