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六个字,却是女人此生从未接触过、更不敢奢望的。不知何故,眼眶莫名生出些酸涩,像是有人往她眼睛撒了一把灰。
若是旁人说这话,她只当是天方夜谭,但这话出自医队之口,每个字就有了分量。
这两天,女人见得最多的就是医队沉着冷静治疗伤患,从容不迫下达各种医嘱。她不懂医术,但她懂人情世故——那些医兵看医队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敬重,有些还对医队执弟子礼——一个能在军营这种地方获得他人发自内心尊敬的女人,又岂是简单的?
对方的话,自然有说服力。
女人忐忑道:“倘若军法都杀不了呢?”
她以为医队会勃然大怒,甩袖而去,孰料人家只是平淡道:“哦,主公亲自杀。”
女人眨了眨眼:“主公?”
这是第二次听到“主公”这个人。
第一次还以为“主公”是守将,解除误会才知不是。看得出来,不管是医队医兵还是伤患,他们对“主公”都有着狂热向往。能让医队都臣服的,他必然是个很好的人。
女人潜意识觉得对方应该是个儒雅君子。
有一颗玲珑之心,仰能窥天地之大,俯能观众生之苦。若非如此,似自己这般渺小之人又怎能入对方的眼?获得一星半点儿的怜悯?她穷极想象力想要拼凑出对方模样。
女人将进一步追问咽回肚子,提一句都觉得冒犯,医队却一反常态调侃起来:“倘若主公也……那你就要格外小心了,嫉妒你的男男女女能让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女人:“……”
一时间不知先无语还是先窘迫。
她再不懂也知道“主公”比将军更厉害。自己连将军妾都不配,更何况“主公”?
若能被这样的人物看上,是她高攀。
“我哪里配?”
医队正色道:“没有配不配,只有愿不愿意。你不愿意的,即便是主公也不行,你该做的是拒绝而不是自我厌弃。只要你不愿意,天潢贵胄来了也是错,主公也一样。”
若财富、地位、名声就等同于“真理”,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昏君佞臣了。拒绝不成功是一回事,但卑微如草芥也有拒绝的权利。
“不过我的话,我愿意。”
女人:“……啊?”
医队忍俊不禁:“仅是我个人想法。”
试问谁没有肖想过主公呢?
那可是主公啊!只要能入主公的内宅,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行,哪怕是当妾!
“……我尚在闺中的时候,曾意外见过主公……”先从文,修文心,后发现天赋不是很高,照这个速度,她猴年马月能站到对方身边?于是狠狠心,咬牙转修医!文心文士学医有天然优势,再加上军中伤兵多,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刷熟练,她医术涨得飞快。
资历差不多,她毅然决然申请去前线。
“真真是‘一见误终生’啊。”
主公的妾没当成,最后当了军医。
自从随军,一天天跟残肢内脏打交道,男人女人的身体看过不下万千,硬生生看得心如止水。她还发现主公哪里都好,就是忙得闲不下来,更看不得其他人闲下来。没事也要找事情做!时间一长,医队觉得还是小命要紧。
但这也不妨碍她继续做梦。
如果主公看上自己的话……
她也不是不能007。
女人幽幽叹息,低声呢喃:“……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