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仆妇连忙拉着老头往后退了几步,那寡妇也手脚麻利地把摊子往后收了收,两个妇人都是一脸艳羡地望着马车来的方向。
“听说顾家二小姐被新帝封为贵妃了,这是多大的恩荣,以后安国公府就是皇亲国戚了!”
“那三小姐还待字闺中,她一个姐姐嫁了将军,一个嫁进天家,也不知道她日后是什么姻缘,要高嫁到哪里去。”
两人这会儿又忘了刚才的争执,开始议论起顾家的事来。
安国公府的马车不算顶富贵,但也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用得起的,两人就看着那马车离她们越来越近,又忽然在她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坐在里面的人掀起帘子,从车窗里探出一张俏生生的小脸。
顾红秩睁大眼睛朝外面望去,望着行人们,望着眼前熟悉又莫生的京城街巷,神情恍惚。忽然伸来一只手把车帘拉上,再把她拽回来。“姑娘,你怎么了,要看什么?”
听到这声音,顾红秩转过头,映入她眼帘的是细儿的脸。只是她眼前这个细儿太小了,看着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梳着稚气的辫子,正好奇地望着她,又有些担忧地说,“姑娘怎么忽然就让车停下来,还把帘子拉开把脸伸出去,这回去要让大小姐知道了,她该怪我没看好姑娘了。”
别说是名门望族,就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姑娘那都不能随便在大街上露相的,像顾红秩这样的身份出门都要戴帷帽,她刚才贸然露相,按照礼法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是要受罚的。
“如今是何年何月?”顾红秩颤声问道。
细儿愣住,还没等她张口回答,就有外面一道疯疯癫癫的声音大声回答,“今年是昭庆元年,新帝刚登基呐!”
顾红秩听了之后只觉三魂七魄都要离体了,她掀开帘子又往外看了一眼,见到一个疯老头在那儿仰天长笑,也不知是笑什么。她觉得自己也要发疯了。
细儿担心地叫道,“姑娘,你怎么失魂落魄的,姑娘——”
“怎么会是昭庆元年?这太奇怪了。”顾红秩摇着头,一边自言自语,好像要逼着自己相信什么,“这不可能,他呢,他在哪里?”
“姑娘,你要找谁?”
细儿慌乱地问,又听到顾红秩嘴里清晰吐出的字,他,褚栖月。
“楚栖月?”
褚是国姓,细儿没有往那方面想,就下意识地以为顾红秩是要找一个姓双木楚的人,又纳闷道,“姑娘相识的小姐里也没有叫这个的呀,姑娘从哪儿想起这么个人。”
“她不是小姐,他是燕王,燕王殿下。”顾红秩盯紧了细儿,沉声问,“他在哪里?”
“燕王殿下?我,我不知道呀——”
“让马车立刻去燕王府!”
顾红秩稚嫩的手攥紧了衣裙。她知道自己是变小了,好像是回到了几年前,昭庆帝刚登基的那一年。但她不相信真的是这样。她不相信她真被褚栖月好不容易换来的解药毒死了,不相信她是又重生了,这不可能——
因为如果她真的走了,那个被她抛下,独自留在昭庆六年的褚栖月怎么办?她答应过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对他的诺言又怎能失言?
“姑娘,我们还是回家吧,公爷和大小姐——”
“去燕王府!”
顾红秩厉声喊了一嗓子,声音都变了调。
细儿缩了缩肩膀,身形变得模糊起来。顾红秩此刻满门心思都在褚栖月身上,没有注意到细儿的变化,也没注意到她身边的一切景象都越来越模糊了。
路边的傅家老爷子和那名仆妇都像是影子似的,变得越来越淡,那名寡妇泼辣的容颜也褪了色,京城的街道也似融了水的画,愈发不清晰,而她乘坐的这辆马车在周围一切的淡去中飞驰起来,拉车的仿佛已经不再是马匹——
这些顾红秩一时都感受不到,她像被魇住了一样,只想着褚栖月。
终于,飞驰的马车停下了。
她神志不清却又无比坚定地爬下了车,直奔着悬了燕王府三个大字的府邸跑去。
奇怪的是,燕王府的门口没有侍卫,那朱色的大门紧紧关着,看上去要命的沉重,仿佛已经有上百年没开过了。不知何时,漫天的灰尘像雪一样落下。
顾红秩咬着牙,头昏脑涨地撞了上去。
她瘦弱娇小的身躯撞在大门上,撞了一下又一下,撞得鲜血都流了出来。她大喊着开门,开门,终于在她要用尽力气时,门砰地一声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男子,背对着她。
她望着那人的背影惊喜地叫道,“褚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