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胡三小姐从未真正相识,胡三小姐应该全然不知道曾被她这样一个陌生人关注着。
只因都身为女子,宋芸不忍见胡三小姐深陷泥潭,白白受牵连而声名败坏,暗中援手也从未想过要图什么回报。
可是,今日听到胡三小姐的死讯,宋芸悲鸣难自禁,好似自己的什么东西也随着胡三小姐失去了。
一个女子,被锦衣玉食地养大,即便曾受疾病煎熬,终归还是忍耐住病痛,获得新生,更得了良缘,可是却因所谓的良缘横遭飞祸,终于香消玉殒。
一个女子,该何等幸运与聪慧,才能跨过一道道坎儿,摆脱终极厄运?
是不是不那么默守陈规,是不是不那么依头顺脑,是不是不在乎那些该死的清规戒律,女子就能活得快意一些,至少不会死……
宋芸控制不住地落泪,没人能一直幸运,悲剧才会从古至今不断重演。
前世的她,今生的胡三小姐,世间生长的万千女儿家,多少人单薄得像蝶翼,遭风雨击打,堕落泥沼。
若问为什么是她们要遭受天降惩罚,无人可答,无人能说得出一个理由。
“她是怎么死的?为何会死在晋阳?刚定了亲,出嫁的日子未到,胡三小姐怎么会到晋阳去?”
宋芸终于缓过神来,呆呆地问盈盈。
“两家定了亲之后,逢年过节要见礼,八月十五是胡家跟卢家定亲之后的第一个节庆,卢家给足了胡家体面,满车满载的礼物让颍州全城人家都眼红。胡大人盛情款待卢家人,也预备了不少回礼,没人知道胡三小姐是怎么偷偷藏到胡家回礼的马车上的,她一路藏到晋阳,始终没被发现。”
盈盈将听来的那些话尽可能细致地告诉宋芸。
宋芸的眼神活了些,“是她自己要去晋阳?”
“应该是的,不过她谁也没有告诉,就那么偷偷地去了,等到了晋阳城,马车驶在城中最宽敞的路上,胡家的马车底部开始诡异地渗出鲜血,一路走一路流,等卢家人发现的时候,胡三小姐的血已经从街头淌到了街尾。”
盈盈的话让麦穗、银月和翠梅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宋芸则咬紧了牙关,想象着一个女子自戕而死的场景。
“卢家的人掀开胡家马车的帘子,才知道胡三小姐从颍州跟去了晋阳,她割开自己的两只手腕,血染透了她的衣裳。卢家的人要带胡三小姐去找大夫,可是胡三小姐哭着说要见卢家的长房四少爷,他们不敢把浑身是血的胡三小姐带回卢家,胡三小姐就爬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地爬。
“胡家的人大概是怕不好跟胡大人交代,就抬着自家小姐冲到卢家大宅门口。胡三小姐在卢家门前,以性命起誓,自证胡氏清白,诅咒卢家满门富贵无人传承,更诅咒卢家长房四少爷身首异处,遭千刀万剐之祸。”
盈盈越说越沉重,声音也逐渐低下去。
“所以,胡三小姐是流血而死?”
“不,胡三小姐惊动了卢家人,在诅咒了卢家之后,她当着卢家尊长的面,用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口,当场殒命。”
盈盈说完,宋芸主仆皆压抑不住地惊叫出声。
短短片刻的诉说,已说尽了胡三小姐生命的终点。
一个女子的愤怒、仇恨和委屈,以鲜血为祭,尽数泼洒在了晋阳街头。
而她的诅咒,永远飘荡在卢家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