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芸应了声“嗯”,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走出一里地,宋芸已然汗流浃背,步履蹒跚。
她忍着没吭声,刘璟却不是瞎子,他突然停下,解下背上的行李包袱,不管不顾地往宋芸背上系好。
宋芸待明白过来他在干什么,真真气得后脑勺冒烟,尖声道:“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刘璟瞅她一眼,抬袖子胡乱在她脸上擦了一通,把她的热汗全揩去,然后弓背俯身,“上来。”
宋芸有些傻眼,刚刚他那是……
“快上来,我背着你,咱们走得快些,免得他们等急了。”
刘璟催促宋芸,她走得脚底板冒火,也懒得客套了,爬到他背上,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谢谢大哥,我方才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刘璟猛地将她掂了一掂,直起腰迈步,“看在你认错态度还行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
他不计较,宋芸却较真了,“大哥,你从哪儿学来的一身武艺?有什么高人指点吗?刚才的城墙那么高——”
她拖长了语调,极尽夸张的滑稽。
“小时候,父亲母亲只盼我用功读书,将来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后来父亲没了,我和母亲就到乡下投奔祖母,祖母因父亲去世的悲痛,对我母亲多加责备,对我却十分疼爱,家务事不准我沾手,全推给母亲……”
行走在草莽夜色中,刘璟背负着宋芸,想到颍州经历的种种,突然释怀了些,也就愿意吐露往事。
宋芸听得认真,毕竟从小看大,儿时的记忆里可能隐藏着一生的执念,要想用好这个人,就得清楚这人的执念所为何来。
刘璟口中的丧子的祖母对他母亲的责备,恐怕没那么简单,日积月累,不如说是折磨。
“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母亲太劳累,就每日偷偷地早早起来上山拾柴,一开始个子小力气小,只能捡些地上的小细枝,拿绳子捆在一起,哪知道千辛万苦背下山,直接被人家抢走,自己被推个大跟头,躲在草丛里哭半天不敢出来。”
“大哥那时多大?”
“忘记了……”刘璟抬头望天,含糊道:“四五岁吧。”
“四五岁就上山拾柴!”
宋芸惊诧地高了声调,原来前世爬到高位的他,是没有根基的,自小是苦过的。
“多亏了四五岁的时候我私自上山拾柴,才遇见我师父。他是半山的守墓人,一早进城打酒回来路过,听见我哭,把抢我那些小干柴的人打跑了,还领我到他守墓的小屋烤火。”
“哇,你师父是隐世高手吗?你这就拜了师?有了师徒的缘分?”
“哪有那么快,师父看我可怜,告诉我应该去哪儿拾柴,不要满山乱跑。我按照师父说的,果然捡到更好的柴,为了谢他,就把我娘做的饼子给他带些。我跟他商量,晚上能不能到他那里看书,因为我家里的灯油不多,师父知道我识字,对我就更好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想让我替他给人写信,还那墓碑前那些供奉的果子贡品给我吃。”
“然后呢?他要给谁写信?写了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想听?一开始,我没有答应替他写信,父亲因言获罪,母亲那段时间不准我摆弄文字,况且想求他答应教我功夫。他不愿意,还不许我再去他那里。”
“哦吼,你惹到他了。”
宋芸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后来连日大雨倾盆,我担心他没有吃的,就跑去他的小屋,才发现他已卧病在床,高烧不退,我当时也不知道哪儿来劲头,在他屋里搜摸出来碎银子,自己一个人走路进城去给他请大夫,等大夫请来,他都已经烧得糊涂了。幸而大夫诊脉开药,救下了师父,师父这才愿意收我为徒,教我功夫。”
刘璟现在想想也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当时那么小,脑子还不算糊涂,知道孰轻孰重,若他没有主动去瞧师父,师父说不准就要死在那场大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