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
“他说呀,头一回登门,手心直冒汗,谁知道岳父大人酒量好,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结果他就喝醉了,喝醉了还不老实,愣是尿在了师娘家的大铁锅里。师娘,这是真的嘛?”
其实,这是商逸平吹牛的时候讲的,宋芸一直当笑话听。
“是真的,他是头蛮牛,谁都拦不住,气得我爹不许我嫁他。”
花娘子臊红了脸,对宋芸这个冒出来的女弟子也认可三分。
毕竟这事儿连儿子阿林都不晓得,寻常人面前,他绝不会说出口的。
拿麻布给宋芸擦了手,花娘子感叹道:“老天爷安排的缘分真是妙,今日你像从天上掉下来的,地方这么大,你偏偏经过这里,进了我的院子,叫咱们遇见了。”
“师娘,其实我这次来颍州,除了料理家中的田产,另一件事就是来寻师父和你们。师娘随我去荆州吧,我会设法找到师父,让他到荆州和咱们团聚。”
宋芸知道再回荆州,自己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可是她不能明知会有人要害师娘母子而放任不管。
师父曾说自家被人屠了满门,只留他一个行尸走肉。
“傻孩子,我在这儿等他回来是一样的,他那么大的人,难不成还记不得回来的路?”
花娘子轻松地叹了口气,“倒是你,咱们头一回见,你留下多住几天才好。”
宋芸一口应下,“正要说呢,郑老汉卖身在柳庄头家里,那柳庄头就是替我家里头管田产的,师娘这里离得近,我自然不会客气。”
“柳庄头替你家里管着田产?”
“嗯,只是今日到庄子里一瞧,发觉蹊跷得很,柳庄头赫然大富大贵,可像郑老汉这样的农户却连口粮都紧巴,年年都说收成不错,怎么郑老汉这样的老人家饿成皮包骨呢?”
“柳庄头那个人,刮得柳庄的地皮塌陷三分,他见了银子,跟苍蝇见血一样,一天十二个时辰,他有整十二个时辰都在费心思淘弄银子,闹得多少人典身卖命。”
花娘子气愤地数落起柳庄头的贪婪与功力。
宋芸虽预料柳庄头行事不妥,但没想到连花娘子这样的人都对他唾弃不已。
“我家里头人说,原先这柳庄头也是个伺候庄稼的好手,这才把田产托他看顾。”
“他原先还算是个人,只这三两年里头,改换门庭,傍上了当官的,笑面虎似地撺掇人到他那儿借银子,去借时他笑得像弥勒佛,还不上时他就是活阎王。”
“傍上了当官的?师娘,难道当官的也通过他放贷?可本朝律法明文禁止官员参与放贷,何况官府设有公廨本钱,民众可以去借官府的钱。”
“官府的钱要两成的息,柳庄头他们放贷却是一年翻番,谁都知道官贷好,可当官的要审了批,批了审,拖拖拉拉半年也不放出钱,急着等钱用的人家,只好去柳庄头他们那里借贷,唉,真是敲骨吸髓,恨不得把穷人家的皮都扒个干净……”
花娘子最痛恨这些蚂蟥一般的畜生,她对儿子阿林讲过,宁愿上街乞讨,也不准沾什么私贷,沾上了就完了,那是个无底洞。
“所以那些当官的故意卡着官贷,把民众都推去了私贷,当官的还悄悄拿钱放贷,以钱生钱,轻轻松松翻了一倍又一倍。”
宋芸眼前晃过那满屋的楠木家具,那廓落院中的奇花异草,昔日流血流汗的庄稼人,如今成了鱼肉乡里的富贵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