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乔治六世陛下有意检阅自由法国军队,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戴高乐还真不能保证激愤的士兵们能对英王保持尊重。所以他在电话里诚恳地表示,希望陛下过些日子再来,他需要一段时间,以在军中消除法军官兵对英国的厌恶和敌意。
王室官员理解并赞同戴高乐的建议,并向前些日子被英军或英国警察殴伤的法军士兵表示慰问。至于英国对法国舰队的袭击,王室官员表示,无论是在奥兰还是在伦敦,亦或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发生的,英王都将保持密切的关注。
“陛下对法兰西的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并愿为死难的法国海军军官和水兵哀悼,只是在内阁就此事达成决议之前,王室不便公开表态。”
尽管王室官员反复强调乔治六世陛下无意干涉内阁行动,但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内阁举措不满的意思。王室有这个态度,戴高乐已经非常满意了,他表达了对英国王室和政府的感激,重新强调了英法之间的坚定友谊。
他还对王室官员宣布,自由法国计划在国庆日(当然是即将到来的巴士底日,而不是乔治六世陛下的生日)举办一次小规模的庆祝活动,具体形式和规模都待定,希望能得到英国政府的批准。王室官员表示王室无权干涉行政,但一旦自由法国的游行得到批准,王室将派出一位代表参加。
戴高乐可谓心满意足地结束了通话,随后就等英国佬上门了。次日,也就是7月6日上午,英国人果然来了,不过出乎戴高乐预料的是,来者的级别实在不低,居然是丘吉尔的副手艾登。这位英国外相与这些天和自由法国打交道的那群英国官员不同,他既不盛气凌人,也不拖延敷衍,而是认真且礼貌地同戴高乐商讨前些日子他向丘吉尔提出的《联合宣言草案》。
对于联合宣言大部分内容,比如承认戴高乐是自由法国的领袖和所有抗战法国人的代表(本来这个职务可以让贾德鲁将军担任,但他的部下发起政变,让他不得不逃离西贡,与家人一道从新加坡坐船到英国——他已经宣布服从戴高乐的指挥),以及武装自由法国军队等等,英国内阁都没有意见,但在“重建法兰西的独立、完整和伟大”这一条款上,英国内阁存在异议,尤其是“完整”一词上。
说白了,还是想对法国的殖民地下手呗。
不过英国方面倒也没有无耻到直接瓜分法国海外省和自治领的程度,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法国在上次大战中获得的名义上是“托管国”,实际上完全就是殖民地的领地,其黎巴嫩和叙利亚更是重中之重。
戴高乐当然不可能同意:你英国人不是要谈什么使托管国尽快获得独立吗?可以啊,但是独立委员会必须由自由法国筹办和组织,这一点是绝对不可妥协的底线。
艾登文采飞扬,戴高乐也博览群书,两人的辩论固然是棋逢对手,但由于戴高乐的同事们大多不是特别优秀的政治家(甚至都不是合格的),所以自由法国并不能利用道义上的优势,将其扩大为外交成果。结果双方再次在托管国问题上僵持住。
不过现在着急的可不是戴高乐了,乔治六世陛下已经通过支持自由法国,表达了对内阁的不满。再迟迟不能敲定英国同自由法国的正式关系,面上无光的可就成了丘吉尔自己。既然英国人不赞同,那就拖呗,戴高乐甚至还打算让英国人留下吃顿午饭呢。
但艾登拖不下去了,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收到消息,工党自家后院起了火,那位矿工家庭出身的工党女政治家艾瑟尔·威廉姆斯(他的弟弟威廉·威廉姆斯曾是威尔士同乡团的军士),正在纺织厂里呼吁女工们利用下班时间为自由法国的战士们赶制新军装呢!她那同为工党资深代表的丈夫也带人向政府发起请愿,要求电台停止将英法舰队迫于无奈的“兄弟相残”宣传成“大捷”。
夫妻两人还一道抗议英国政府对自由法国官兵的迫害,他们“邀请”了自由法国军官让·戴泽南中校向民众详细说明英国政府是如何欺辱法军士兵的。路过的民众本还有所怀疑,但随着蠢材警察将德内尔在众目睽睽之下拘捕,这点怀疑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威斯敏斯特宫和白厅前已经聚集了数千民众,要求警方释放戴泽南中校,并向自由法国道歉。(英语)”艾登的随员极力压低声音,向这位英国外相透露白厅那边传来的消息。
艾登则故作镇定:“首相阁下是何看法?(英语)”
“可以告诉戴高乐,我们原则性同意他的草案。(英语)”
那不就是同意了吗?艾登无奈地拂去衣服上的褶皱,重新回到了谈判桌前。先前谈了整整两个小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出了结果——英国方面彻底妥协,几乎全盘接受了戴高乐的提出的草案。
双方达成一致之后,艾登生怕夜长梦多,直接让戴高乐和他一同去唐宁街跟丘吉尔签字,戴高乐也正有此意。一行人抵达白厅的时候,抗议者还没有完全散去,当这些英国民众看到高大魁梧的戴高乐跨出车门之后,立刻对后者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如此情景,令戴高乐大为感动,他向仍在唐宁街的千余抗议者挥动军帽示意,随后得到了他们更加热情的回应。艾登和白厅的官员看到这一幕,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前者还在担心民众将英国警方拘捕了德内尔的消息告诉戴高乐,使之借题发挥,向英方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
好在戴高乐一门心思都在签协议上,不等艾登催促,便匆忙向抗议者告别,与英国代表和德库赛尔一同进了白厅——他还以为这些人就是单纯来欢迎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