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枫回到客栈,与轩辕无咎三人会合。他苦寻多日,好容易如今得了四象之精的追寻之道,迫不及待便要开始。他自思所处位置乃是东北方向,便决定先从东方苍龙之精开始寻找。姜一枫推算历法,测得心宿所在的位置,再以心宿为上卦,以心宿位置为下卦,以心宿加位置加时辰为变爻;卦以八除,爻以六除,其余数为用。试占之下,姜一枫却傻了眼,原来占得心宿所对应之处远在东边一千五百里之遥。他再占之,仍是如此,一连三次皆是一样答案;最后颓然坐下,默然无语。
“东边一千五百里之外?那是在东海之中了。”赵圆月道。她见姜一枫颓然无语,便笑道,“岂不闻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千五百里虽然遥远,终有抵达之时,何须烦恼?况且我四人从未到过海边、未见过大海,如今有此良机出海一游,应该开心才是。”
姜一枫闻言,这才振作起来,望着赵圆月笑了一笑。他转头看见公输雨未跃跃欲试,突然想起一事,跳起来道:“糟了!糟了!”
三人被他吓一跳,忙问何事。
姜一枫看着公输雨未道:“我当日答应墨今前辈,待东京事了,便送你回转绥山,怎地将这事忘了!”
三人一听,哈哈大笑。姜一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缘由。
原来这些时日下来,公输雨未与众人早已情谊深厚;尤其是赵圆月,她二人如今情同姐妹,形影不离。因此公输雨未早就传信与墨今,说道暂且不回绥山,待得姜一枫寻到四象之精再行回转。墨今拗她不过,又知她与众人一起并无危险,只得由她。
次日清晨,四人收拾起行,经寿州、庐州、穿江宁府,迤逦来到杭州。
其时杭州人口三十余万,乃是天下第二大繁华城市。其繁华如何?柳三变有词赞曰: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姜一枫一行四人一面走一面观看,虽则其时东京繁华天下第一,但这杭州之美却与东京大有不同:轻灵婉约,处处透着江南的秀气。姜一枫却不知道,后来苏轼到此,也曾留诗赞曰: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将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在城中逛了半天,已是申时。四人腹中饥饿,依着公输雨未的性子,问明了位置,往城中最大的中和楼行来。
到了门口,却没有丰乐楼那般热闹景象;门口只一两个人迎接,也是没精打采、毫无热情,倒似巴不得你不来。
进了楼内,冷冷清清,只有三五闲客。四人拣了副座头坐下,也不见小二行菜。公输雨未连唤数声,方才过来一个小二,慢慢吞吞,磨磨蹭蹭,一脸丧气。
“四位客官要点什么?”小二哈腰问道。
“要什么?我问你,你这中和楼是什么规矩?莫非是怕客人上你这里来饮食?”公输雨未在东京待了月余,哪曾受过如此冷落?不由气道。
“这个这个,岂敢岂敢!”小二苦着脸道,“我这中和楼向来以服务周到、菜肴丰富闻名。平日里客似云来、高朋雅集,端的是热闹非凡!只是,四位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公输雨未奇了,自古以来,从未听闻店家挑顾客的说法。她问道:“哦?不是时候?合着要依你们何时高兴我们才该来?”
“岂敢岂敢!”小二连忙哈腰道,“四位应不是本地人士,难道不知今日乃是中秋佳节?再过半个时辰便是钱塘江大潮之时。这钱塘江大潮每年行有月余,但一年之中,以中秋大潮为最盛。大潮过后,还有本朝水军战船演习,端的是热闹非凡。我们这些跑堂的,一年难得有一回热闹,因此能请假前去的都去了,留下我们这几个…”一面说一面摇头,意甚惋惜。
四人这才恍然大悟。钱塘江大潮四人在东京也有耳闻,只是未料想今日正好撞见。姜一枫一算时日,今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公输雨未最喜热闹,听了此言,连忙道:“如此说来,倒是错怪你了。你不拣荤素,与我们速速上几个菜、打一壶酒。我们吃完也去观潮。”
小二哈腰退下,不一刻端上四五样菜肴,一壶酒,道:“我家这酒号曰‘齐云清露’,不是我自夸,这杭州城我家的酒若说排第二,也没其他家的酒敢排第一。”
轩辕无咎端起酒来,果然清香扑鼻,只见那酒清澈透底,无一丝杂质。他正待细品,公输雨未伸手在酒杯底下往上一托,轩辕无咎赶紧张嘴接住,咕噜噜一口,一杯酒便下了肚。
姜一枫看了一眼,心知这姑奶奶急着去看钱塘江大潮,赶紧自己端起酒来,不待公输雨未来托,先一口喝干。赵圆月在一旁只做不知。
四人一来腹中饥饿,二来赶着去看大潮,如风卷残云一般,片刻便将一桌酒菜吃个精光,随后向小二问明了观潮所在,出门疾驰而去。一路上果然两边商户大门紧闭,大街上也少有行人,想是都往江边看潮去了。
到了钱塘江边,已是酉时,夕阳西下。只见江边人头攒动,观者如潮。四人找了个靠江边的位置,刚站稳,便听得远远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传来,连忙抬头看时,只见极远处海面一道金线缓缓而来,越往前越快,到得眼前,浪头已形如一堵大墙,狠狠拍在堤岸上,霎时间如雷霆震怒,浪头之势似要吞没高天、涤荡夕阳,极其雄伟豪壮。随着众人一声惊呼,顷刻之间,浪头化作碎珠断玉,从天而降,将观潮众人淋了一身。
姜一枫四人从所未见,自是心神激荡;公输雨未也不顾周身淋湿,拍手叫好。四人过了片刻,甫定心魂。就听得远远几声号响,再看江面,自左右各开出一两百艘战船,一边挂红旗,一边挂蓝旗。
“看!这便是飞虎战舰!”旁边有人兴奋指点说道。
四人细看那船时,只见船身长约八丈,旁设四轮,每轮八楫,在江上运转如飞。只见左右两边战船各各在江上列出阵型,船上众军士顶盔掼甲、舞刀弄枪,在甲板之上如履平地。
这时红蓝两军中间,自江边顺水流出五条小船,船上无人,只是随波逐流。姜一枫等四人正感疑惑,突听轰然雷鸣,红蓝两军战船上黄烟大作,待得烟雾散尽,那五条小船已被轰沉。就见左边红军将士欢欣鼓舞,想是赢了。
众人直看得如痴如醉。不一刻,两边战船全部退下,江边涌出几百名弄潮儿,个个披发文身,手执彩旗,冲入浪中,踏浪而行。众人都轰然叫好。只见那一个个弄潮儿穿梭于波浪之中,手中彩旗不倒;待得浪头稍平,众弄潮儿上得岸来,由岸边诸人一一检视,最终有一人手中彩旗滴水未沾,乃为优胜。优胜者挥旗高呼,沿堤而行,围观者纷纷赏给银钱。
不觉已是戌时,月上中天。游人却并未散去,三三两两来到江边,将花灯放入水中许愿祈福,不一时,便见江中亮起点点灯火,随波荡漾,如天上银河一般。
“一枫哥哥,我们也去放花灯罢。”这回提议的破天荒不是公输雨未,却是赵圆月。她立于河边,头上银簪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姜一枫自不会拂她之意。好在江边卖花灯的商贩众多,那花灯也是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赵圆月挑了一个荷花灯,她小心翼翼将灯点着,轻轻放入水中,然后双手合抱放于胸前,闭目不语。那荷花灯顺着水流,渐渐飘远。
姜一枫选了一个狮子灯、公输雨未选了一个水蜜桃灯,轩辕无咎走过去,想也不想,坦然拿起一个酒坛样的花灯。三人先后将花灯放入水中,心中默默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