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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汉书坐下之后,先是凉凉地瞥了林墨羽一眼,接着又扫视一圈众人,难以开口。常晚风究竟是何种脾性,说到底他未能全然把握,此人往日荒唐之事做了不少,如今太傅溘然长逝,更是疑点重重,他心中存有诸多疑问,可当下又无法言说。
韩立言看几人面面相觑,神色迥异,率先打破僵局开口道,“伤都养好了?”
“好了!”常晚风也故作镇定,想着江忱说犯错一事,便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林汉书,“皮外伤,不碍事!”
江忱斜睨了他一眼,拦腰的一刀和捅进肚子里的一下,可是真皮外。
一句话说完,气氛又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韩立言有意来解释太傅一事,林汉书在场,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而林汉书为人光明磊落了一辈子,此时也不好将林墨羽所做的荒唐事大大方方宣之于口。
闻昭边低头吃粥,一边在桌子下踢了江忱一脚,用眼神在说,咱们俩先走吧!
江忱收到暗示,但怕林墨羽被他爹打,无声拒绝。
于是一桌子人都欲言又止,假装在忙。
“常晚风!”闻昭小声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常晚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知道闻昭是想走,又给他填了点粥,“没吃饱吧?慢慢吃!”
林汉书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人虽已至此,除了进门时那装出来的和善笑意,仿佛与这一桌子的人都不熟识。跟他儿子也不熟。
“爹!”林墨羽掀起眼皮,明知故问,“你干嘛来了?”
林汉书一时语塞,只好说道,“老子拗不过小子,我来看看,我林家的基业家产,难不成真要等我百年之后喂了狗不成?”
“林大人言重了!”常晚风接过话茬,“阿忱年纪尚小,若是有得罪之处,您别见怪。”
“将军言重了!”林汉书将手中茶杯稳稳放下,直言道,“犬子向来胡闹惯了,多日来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我今日前来,只是想问一问,我这不成气候的儿子何时才愿意回家?”
此“言重”非彼“言重”。林汉书知晓林墨羽的一贯作风,常晚风自然也清楚江忱的脾气。这事儿究竟是谁受了屈,可谓是一言难尽。
江忱在桌子下踢了踢闻昭,想走了。闻昭用勺子轻轻磕了一下碗边,示意他看自己这满满一碗粥。
“你们都是来这儿吃饭的?”闻昭看了一眼桌上没怎么动的粥和小菜,暗自叹了口气,一板一眼地说道,“有话不妨直说,我一个外人在此,若是你们有所避讳,我出去逛逛便是。两位大人这般模样,我着实有些憋闷!”
“闻公子多虑了!”韩立言看了他一眼。
千人有千面,韩立言无论看闻昭多少次,都觉得此人当真是有多种面孔。自从知晓了他的身份,恭敬是多了几分,但心底的寒意也不禁一同涌了上来。
而常晚风却被那“避讳”一词敲打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尴尬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直奔主题,“林大人,阿忱说他做错了事,他向来是知错就认的人,您想怎么处置我不拦着!”
林墨羽听到“处置”和“不拦着”,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江忱身上,带着几分深意打量着,开口道:“爹,他要跟我一起回去。”
林汉书眯着眼睛看着他,这些日子,林母时不时地派人暗中打探,软硬兼施,都没能劝动他。如今这一句轻飘飘的“一起回去”,显然是动了真格。
“将军若是同意,我自然无话可说。”林汉书面向常晚风说道,“不怕诸位笑话,我今日前来,一是求和,二是致歉。”
求和是找林墨羽,可致歉……二字在众人的静默之中被拉长,变成了可以引发无数联想的一句话。
常晚风看了江忱一眼,有些不解,陷入思索……
“我倒是没什么不同意的,阿忱长大了,这是他自己的事。”常晚风停顿了片刻,用手轻轻摩挲着杯子,又忍不住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林墨羽,“但……”
“阿忱同意!”
林墨羽眉心猛地一跳,及时打断了常晚风要说的话。
“但我有条件。”林汉书端端正正地坐着,手却在桌子下紧紧握成了拳,“你们二人若是在一起,必须要入仕途。如今朝廷动荡不安,我虽未与常将军有过多接触,但我在朝廷争斗中独善其身几十年,有些事虽不多问,却也心下了然。可若是日后有一天再被卷入是非之中,你们二人不能毫无自保之力。”
林墨羽皱起眉头,他被抓到大理寺一次,而后是非接连不断,如今太傅已死,常晚风依旧没有军中实权。他爹这是想为他铺路。
若是听了他爹的话,江忱便能同他回府上。
江忱同意吗?愿意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
若是听了他爹的话,入仕途,免不了要与那些人面兽心之人多多接触,但忍一忍也并非不可。
这事儿得全凭自愿,他自视不是能成什么气候的人,但似乎也没那么差劲。这段日子过得清汤寡水,却也没那么难熬。
他在认真思索着,用得失之心去权衡利弊。却忽略了自己是在用往后的日子来做认真打算。
然而,他的停顿被江忱不经意地捕捉,就变成了万般不情愿。
林墨羽是什么人?大冬天为了附庸风雅,在雪地里冻得如同风烛残年的老狗一般哆哆嗦嗦。情人成亲,大方地送给人家夫君宅子。那些不知哪辈子玩闹过的姑娘,他伸伸手就能递出去几百两银票。还有路上遇着相熟的小倌,能被人半推半就地拉进青楼玩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