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聿骑马静立于雪中,无声注视着林间的尽头。
枯黄的银杏叶铺满了林间小道,静谧的雪花依然簌簌飘落着覆盖其上。
男人的身上落满了雪花,晶莹的雪花遮没了他沉静的眉眼,也遮没了他渐渐冰冷下去的心。
她没有来,她不想见她。
他就那样立在风雪中,静静等待了一刻钟,三刻钟,半个时辰,直到两个时辰,直到他的嘴唇变得青紫,她都没有出现。
失落、伤痛、怨怒、沉寂,直到无尽的绝望。
路的尽头有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他眸中欣喜,甫一抬头,看到的竟是立于风雪中的姬冥修。
“好好好,娘亲坏,娘亲现在就带我们的小野去洗脸脸,吃饭饭,好不好?”
小家伙这才破涕为笑,钻入她怀中开心笑了起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总算将小家伙哄好了,还真是个小粘人精。
小野活泼好动,将整个王宫游玩得差不多的时候,终于将目标瞄准了宫外。
因薛曜小朋友将宫外的世界说得五彩斑斓,绚丽多彩,姬天野瞬间动了心,不日里便央求着自己的父王和母妃带他出了王宫。
他像出笼撒欢的小兔子,左瞧瞧右看看,薛流光怀中的薛曜为他做免费的导游,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已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两日后,姬冥修收到了来自王府的两封密信。
一封是霍妤凝的来信。信封中是一张薄薄的和离书,她的名字已经签好。
另一封是景严的。他在信中说,霍妤凝分文未拿王府的家产,三日后便启程离开盛京,去了千里之外的彬州姨母家。
景严遵照他先前的指示,派人一路护送她前往彬州,并在她的行李中悄然塞了足够她下半生生活无忧的银票。
姬冥修将密信叠起,他终究还是愧对了恩师的嘱托,可他亦不能任由霍妤凝在王府蹉跎年华。
她与他并无夫妻之实,且她还年轻,倒不如从无望中及早抽身,找到一个真心待她的男子共度一生。
沈黎砚自然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日子,她不想姬冥修错失这么好的姑娘,她想在自己走后,能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陪他共度漫长的余生。
她给霍妤凝写了一封书信,把自己的情况与她说清楚。
她告诉她,如果她五年内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夫家,如果她愿意等,他们父子俩以后就拜托她了。
她没奢望霍妤凝会回信或是答应,毕竟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耗费五年的青春,去等一个心中无她的男人,但她还是那样去做了。
她想她的阿雍和小野,将来以后是有人真心爱着的,是有人替她去继续爱着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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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聿到达归砚城时,天空飘起了零星飞落的雪花。
他伸手触摸着飘落在掌心的冰凉,脑中不由回想起那年他派人四处找寻她的下落时,凛冽的北风中也是这样一幅苍茫素裹的景象。
那一次,他没有找到她,错过了她,那这次呢?
她明明就在归砚城,而他却像近乡情怯的懦夫般,竟是不敢让柘笙去打扰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与安稳。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父皇沈立恒,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认可过他。
在他眼中,他是个卑鄙无耻的偷窃者,是让他们国破家亡的叛徒。
所以他害怕,害怕她的家人见到他时那种鄙夷痛恨的眼神。
其实早在她成为自己的贵妃时,他就想过与沈立恒与薛家建立良好的关系,可他深知,那样的尝试难如登天,甚至会引发他们的反感进而阻止他们在一起。
他不敢冒那样的风险,他不想失去她。
姬冥修是西凉名正言顺的东床快婿,受到她家人一致的喜欢与认可,而他呢?
他苦笑一声,他已不奢望与他们改善关系,他只希望能够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即便被西凉王发现后毒打一顿,他也认了。
沈黎砚收到拓跋聿的密信时,窗外的雪花已经下得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