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下了朝回御书房,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朱红的宫墙根下,云华郡主穿着觐见时穿的朝服,有模有样地朝她行了个大礼,说:“参见陛下,今日冒昧拦了陛下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沈忆坐在步辇上,只觉十分新奇。
因着沈聿的缘故,云华一向不喜欢她。当初沈忆和季祐风成婚后成了云华嫂嫂,云华见着她也是爱答不理的。后来改朝换代了,沈忆特赦他们这些前朝的皇亲国戚囫囵个儿地留在京城里,多少人感恩戴德巴结她,偏就云华,连谢个恩都不肯。
谁曾想今儿她这样态度软和,竟主动求见她,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了。
沈忆其实不是个有多大度量的人,云华和她积怨已久,若放在以前,云华主动求见,沈忆必得挖苦几句,可现在她成了皇帝,虽说能计较的事更多了,但她也不想计较了。
沈忆抬手示意停轿,但没有从步辇上下来,她开门见山:“有事?”
云华也很直接:“中秋将至,我想见见我四弟。”
“可以,”沈忆语气很淡,“有什么东西交给下人,他们替你送进去。”
云华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坚持说:“我不送东西,我只想和他见面说说话。”
沈忆抬起眼,这才正儿八经地看了她一眼。
看在往日情分上,沈忆高抬贵手,没有要季祐风这个废帝的命,只将其圈禁在西宫,放在她眼皮子底下死死看着,但饶是如此,朝里还有几个老家伙蠢蠢欲动想着复魏,沈忆让人把西宫围成铁桶都来不及,又怎会轻易放人进去呢?
沈忆视线压下来,没说话,只这么看着她。
天子居高临下的审视,即便没有一句话,也足够让人汗流浃背,但云婳毫不畏惧地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沈忆看她半响,说:“好,朕准了。”
云华得了口谕,立刻告退了。
圣驾继续慢悠悠向御书房去。
阿宋看着云华的背影,低声说:“陛下,您不担心……?”
沈忆道:“无妨。”
直觉告诉她,云华此行不是为了与季祐风共谋反叛之事。退一万步,即便真的出事,她已不是刚登基时的沈忆,就算这兄妹俩真的伙同前朝准备造反,她也完全兜得住。
却说云华一路向西宫行去,越来越荒凉偏僻,走了两刻钟终于到了那扇破败的朱门前,经过一番从头发丝到脚指头的仔细搜身,这才进了宫门。
刚进到内室,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云华下意识皱了皱眉。
床幔后响起一道缥缈的男声:“我这个药罐子,让郡主见笑了。”
云华循声望去,瞳孔微缩。
太瘦了。简直像一副洁白的骨架摆在那里。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
男人躺在床上,只是初秋的天气,他已经裹了层层锦被,饶是如此,脸色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皮包骨头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中探出,在锦被上轻轻交握,淡青色的血管自手背上凸起,血液在其中无声无息地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