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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他的抽屉密不透风(第2页)

绿灯亮了,爸爸还站在对街,我奔过去,抓住他。

“怎么又是你。”

“是我啊,爸爸,我是你的女儿。”

“噢,对头。”

我又牵着他的手,谢过警察,往家走。

“爸爸这么早出来,吃早饭没有?”

“没有。”

“我带你去买面包和牛奶。”

“噢,好。”

买了面包和牛奶,我们坐在小店里吃,爸爸把面包递给我。

“你吃。”

“我吃过了,你吃。”

旁边鲜艳色泽的两大包环保口袋里露出他的夹袄背心、妈妈的棉毛衫、几条毛巾,密密扎扎地捆着。

“爸,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老家。”

“回哪里的老家?”

他不作声。只低头喝牛奶,吃面包。

快到春节了,爸爸想念老家了吧。那个老家已没有他的爸妈了,可是他还是想回去看看吧。

我心里一酸,突然想起葡萄牙的一位盲人街头歌手多娜·罗莎演唱的法朵——《天使之翼》。法朵,讲述的多是关于大海和贫穷的故事,女人们手拿一把古典葡萄牙吉他,用嘶哑的嗓音唱着民谣,歌唱生活的无奈,命运多舛,放肆地谈论着命运。

爸爸现在这个样子,也总是被命运推着走,每一步,他都做不得主。

我们经常会在家里问他些愚蠢的问题,比如问:“认得到我不?”爸爸总是不屑于回答我们,狡猾地笑,然后反问:“你说呢?”我不知道在爸爸的眼睛里看到的我以及家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是面目清晰还是模糊不堪,是熟悉还是陌生,而我只知道,他的世界我过不去,我的世界他过不来。他身处的世界想必是让人害怕的,四处都是不熟悉的人和物,一个人总是置身于陌生环境里,一定是保持警觉和警惕的。怪不得爸爸总是喜欢待在自己家里,换了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天晚了,他都要提着包包,嚷嚷着要走,即使在我家也是一样。

蒋勋在《孤独六讲》中讲到“伦理孤独是当前社会最难走过的一环”,因为伦理本身有一个最大的掩护,那就是爱。当人以“爱”的名义、以“我为你好”的名义去对亲人提要求时,很多人都无法拒绝,但同时又痛苦不堪。他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几个抽屉,一如他“在写作画画的过程中,是不会让别人来参与”,因为这样,他才能“保有创作的完整性,得到的快乐也才会是完整的”。这样的伦理孤独,是建立在尊重与理解的基础上,我们安享独自一人时创作的快乐,同时也拒绝意图瓦解自我孤独时分的世俗洪流,在坚守与被理解中,去享受这份自我孤独的圆满。

而我理解的伦理孤独还有一层,那便是即使我们是亲人,也并非能完全惺惺相惜,我的精神世界,父母未必能全部知晓,而他们的内心,我亦未必能全然体谅。更何况,现在爸爸有了那个永久上锁的“抽屉”,那个地方密不透风,我们谁也走不进去,那里也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我们的影子。

这样想想,爸爸脑子里这样的“孤独革命”,实在是太可怕了。爸爸明明是一个有家有室的人,可是实际上,他却如被缴械的将军,手下没有半兵一卒,没有家眷子嗣,他被丢在一个弃之不用的沙场上,空旷无垠,只有他一个老人,两手空空,孤立无援,而与他对垒的依然是千军万马。他像躺在永远醒不来的噩梦里,每一次用尽全力地挥拳,却如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每一次以为在迈开腿用力奔跑,其实仍滞留原地;每一次起身跳跃,都如坠深渊。爸爸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没有用。

因为我们都是那“抽屉”外面的人,他说出来的话,我们这些人不明白;他所做的动作,我们不明白;他想要表达的内容,没有人能帮他解释清楚;他想要去的地方,我们不知道究竟在哪里。这一切我们都帮不了他。

而对于他不认识的街道、物品,想不起来的字词,不能表达完整的语句,还有我们这些每天在他眼前晃又总是问些莫名其妙问题的人,都是他每天疲于应付的千军万马。有时想想,还有什么病症比这个更可怕?一个人被关在一辆开往死亡的列车上,密闭着车门、车窗,不见天日,独自一人。

爱的确并不能代替孤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孤独,妈妈有妈妈的,爸爸有爸爸的,而我有我的,儿子有儿子的,我们都是孤独地生活在这世界上的一个个小小的个体。每个人内心里的“抽屉”,并不能永远向他人敞开,我珍惜这份孤独,也对这份孤独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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